烏潛淵是個實干派。
他前一天和張楚敲定了懸賞二百萬兩白銀的事。
第二天他的委托就通過他旗下的消息渠道,抵達了燕北州與西涼州。
三百萬兩白銀的天價懸賞,迅速在兩地江湖的暗流之中,掀起驚濤駭浪!
三百萬兩是個什么概念?
三十兩,可以在一郡首府買間一進一出的小院子。
三百兩,可以在一郡首府盤下一座二層樓的小酒樓。
三千兩,足以在任何縣城置辦數百畝田產,成為大地主。
三萬兩,縣城級的首富,身價離這個數目都還差著一大截。
三十萬兩,砸銀子開道,無論是闖蕩江湖還是混跡朝堂,都將是一路通途。
銀錢一旦多到形成鈔能力,那當真是可以大殺四方、為所欲為的!
烏潛淵,就是最好的例子!
三百萬兩?
一州之地半載賦稅,也不過就是這個數目!
太平會制霸北飲郡足足一年半,麾下萬余幫眾四下奔走掙錢,陰影幾乎遍布了北飲郡內除官商外所有能賺錢的行當,至今也不過才積累了一百二十余萬兩!
懸賞三百萬兩,殺一個四品,豈能無人動心?
短短四五天,不知道有多少挎刀負劍、呼朋喚友的燕北州、西涼州江湖兒郎,縱馬入玄北。
有的是真沖著那三百萬兩懸賞來的。
還有的純粹是抱著看著熱鬧的心態來的。
如此多過江龍入玄北州。
玄北州的地頭蛇們豈能一無所知?
很快,三百萬兩懸賞的消息。
以及太平會、將北盟與玄北天刀門之間的恩恩怨怨,就在包括但不限于血影衛這樣的好心組織推動下,傳遍了南四郡江湖……
偌大的南四郡江湖,都被震驚了。
震驚太平會與將北盟的大手筆!
也震驚張楚敢硬頂萬江流的血性!
那可是四品大豪萬江流!
那可是鎮壓玄北州數十年,少有人敢攖其鋒芒的天刀門!
太平會這兩年的名聲雖然很大,但和天刀門比起來頂天了也就是個鄉下土財主。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太平會都沒有任何勝算……
但張楚就是跟天刀門正面剛了!
不但剛了,還剛得如此轟轟烈烈!
一出手就是三百萬兩白銀!
砸得玄北州內的其他氣海大豪都覺得頭皮發麻,心里暗道著,若是那張楚能挺過這一關,以后無論如何也要繞著他走。
在此之前,只有北飲郡的江湖中人,覺得張楚很牛比。
自此之后,整個玄北州的江湖中人,都覺得張楚很牛比……
當然,也不是沒有議論聲。
比如指責張楚找殺手組織懸賞,不夠光明磊落吧啦吧啦的。
但很快就淹沒在了汪洋般的不屑之聲中。
他張楚找殺手是不夠光明磊落。
但那萬江流,堂堂四品前輩高人、玄北天刀門掌門,親自下場打壓一個雙十出頭的七品青年高手,就不卑鄙無恥嗎?
人張楚好歹還是兩度抗擊北蠻的血性漢子,他萬江流呢?
北蠻人打進玄北州的時候,他在哪兒呢?
江湖……永遠是年輕的熱血兒女居多!
張楚夠年輕。
張楚的經歷夠熱血。
張楚就夠牛比!
連張楚自己都沒想到,他的名聲竟然會因為這件事,漸漸轉向正面……
而萬氏天刀門先前廣撒貼子,竭力將這件事鬧大。
當張楚順水推舟真把事情鬧大了,他們卻又感到壓力激增,心驚肉跳。
誰知道會不會有缺錢的飛天宗師,想要掙這個錢?
三百萬兩白銀對飛天宗師而言或許算不得什么大事,但過路順手殺個人就能掙三百萬兩白銀,只怕也沒幾個飛天宗師會拒絕吧?
十月初二,晴。
狗頭山以南的一座山谷內。
張楚隨手將手中點燃的炸藥包扔進一座用青石條胡亂壘砌起來的小屋里。
“嘭。”
炸藥包爆炸,強勁的沖擊力當場掀翻了石屋。
連用糯米砂漿做粘合劑壘砌的青石條墻壁,都震塌了。
他邁步上去,仔細打量那些青石條,發現好幾根一尺高一尺寬的青石條,都被震斷了!
張楚回過頭,大喊道:“老喬,老喬!”
“哎,幫主,來了!”
一個胡須稀稀疏疏,渾身煙熏火燎痕跡的干癟老頭小跑著從一顆大樹后跑出來。
這老頭以前是錦天府最有名的鞭炮師傅,當年帶出來的徒孫,都已經能在縣城靠做鞭炮本事糊口了。
“您老這次是怎么調整配方的?我怎么感覺勁兒比以前大了至少兩成?”
老喬一臉拜服的揖手道:“俺這都是按照您的意思調整,往硝石粉里混了棉桿灰,再細微的調配了硫磺粉與木炭粉的比重……”
張楚聽著小老頭匯報工作,心道這個精煉版黑火藥,差不多就是他能搞出的最強炸藥了。
更強一級的黃火藥,已經不是他腦子里那點貧瘠的化學知識,所能搞出來的了。
心頭微微嘆了一口氣。
也罷。
炸藥包也就對下三品的高手,具備一定殺傷力。
敵人的武力上升到中三品,炸藥包的作用就小多了,必須要依靠地利和龐大的數量來彌補。
形如雞肋。
“老喬,您手里的原料,能趕制出多少炸藥包出來?”
張楚打斷了老喬越扯越遠的工作匯報。
老喬想了想,道:“都按照十斤來配的話,還能做二百來個吧!”
“二百?”
黑火藥極其不穩定,易潮易燃易爆炸,不宜存放。
所以之前老喬都是研究配方、試驗威力,從未大規模制造。
直到先前張楚因為萬氏天刀門與將北盟一事,與萬氏天刀門徹底撕破臉,才令老喬趕制出了兩百個炸藥包,他攜往咸瀘縣。
其后北上支援鎮北軍,他就帶著那一批炸藥包北上,錦天府沒用上,又帶了回來。
兩百個原始版炸藥包,外加兩百個加強版炸藥包……要還炸不死萬江流,那就抹脖子吧,至少還能死得有尊嚴一點兒!
張楚沉吟了幾息,接著問道:“多長時間能做好?”
老喬轉動著眼珠子想了想,“兩百個,您高低也得給俺十天吧?”
這些活計并不是他一個人做,他還帶了十來個徒弟。
但他那些徒弟,學的都做鞭炮的手藝,而且每個人現階段只會一道工序。
有的只會挑選硝石。
有的只會粉硝石、提純硝石。
最關鍵的調配炸藥那一道工序,一直都是由老喬親自操刀!
還必須是在周圍有玄武堂出身的紅花堂弟兄親自把守的單獨石室內。
會做鞭炮的,滿地都是。
會做精煉黑火藥的,天上地下就老喬一人。
關鍵就在于硝石粉、硫磺粉與木炭粉的比重……這個比重,可不是亂七八糟的嘗試就能嘗試出來的,沒有精準的比重數,亂嘗試,是會死人的!
外人想要弄到炸藥包的制造方法,除了偷張楚手里的方子,就唯有擄走老喬強行逼問。
但要想突破血影衛層層疊疊的信息封鎖,從太平鎮數萬常住居民中挖出這個貌不驚人的干癟小老頭,無異于就是大海撈針!
就算真有人這么牛皮,能老喬挖出來,并且帶著他殺出太平鎮,要想從老喬身上拷問出炸藥配方,也得問問老喬自己愿不愿意。
張楚沒有為鉗制老喬的意思,但老喬的兩個兒子,的確都在太平會做事,而且是以化名的形式派遣到區縣分舵的,具體哪個分舵,只有騾子手里有備案。
火藥是個潘多拉魔盒。
只要能保管好這個魔盒,再怎么小心謹慎都不為過。
“老喬啊,我也想給您老十天的時間!”
張楚輕輕拍了拍老喬的肩頭,微微嘆了一口氣道:“但十三天后,就有人要來殺我,我必須要拿這些炸藥包提前做準備,沒那么多時間給您老了。”
老喬聽言,驀地瞪大了一雙昏黃的雙眼,“啥?還有人要殺您?”
“老子刨他祖宗十八代的墳!”
“沒說的,五天,您給俺五天,俺就是把俺手底下那幫徒弟當成騾子使,也指定給您趕出來,保證不耽擱您的大事兒!”
干癟的小老頭嘬著牙花子,用力的拍打著自己干癟的胸膛向張楚打包票。
張楚笑了笑:“也不用那么趕,您老歲數兒大了,該歇息也還得歇息,而且這玩意太危險了,出不得岔子……七天吧,您老寬松點,我也還有富余的時間做準備。”
“對了,稍候我派人送一批鐵珠子到您那兒,您做炸藥包的時候,每個炸藥包都往里摻一兩把!”
老喬一口應下:“成!七天就七天!”
張楚笑著點了點頭,拉著干癟小老頭往山谷外走:“等這事兒過了,我讓大喬和小喬回家待一段時間,你們爺仨好好聚聚,那倆小子也不年輕了,也是時候成家了,回頭我讓我家那口子給他們倆物色物色,看鎮里有沒有合適的黃花大閨女!”
干癟小老頭一聽,登時就美得見牙不見眼:“那小老兒可就提前感謝大夫人了!”
張楚只是笑。
他知道。
他如今的勢力或許很大,麾下幫眾過萬,直接和間接給他工作的老百姓,沒有十萬,也有五萬!
但他的根基,至始至終都是他從錦天府帶出來的那三萬人!
人離鄉賤。
他領著頭,大家一起在異鄉報團取暖。
他拿他們當自己人。
他們也拿他當自家人。
他不是楚霸王。
但他們卻是他子弟兵與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