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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城破草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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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門大開。

  前軍為中軍前驅,率先入城清掃城內殘余北蠻人。

  張楚與姬拔并肩打馬入城。

  他仰起頭。

  看了看布滿刀劍傷痕與褐色血跡的城墻。

  看了看被煙熏火燎痕跡覆蓋的“錦天府“匾額。

  心頭突然涌起一股想要流淚的沖動。

  不可抑制。

  他抬起左手,裝作遮擋陽光,暗中拭去了眼角溢出的淚珠子。

  兒子回來了。

  兄弟們。

  大哥回來了……

  青驄馬踏入陰暗的城門洞子。

  重回陽光下的那一剎那間,張楚眼前,又浮現昔年那繁華喧囂、人流如織的南城主街。

  但下一秒,這些幻想就像是柳絮一樣,消散在秋風中。

  映入他眼簾的,是一條生冷衰敗、蒿草競生的長街……

  他的目光所及,竟不見一個活人!

  暖暖秋陽下的古老城池,就如同一位被病痛折磨多年的遲暮老人。

  每一塊磚,都在訴說著它所承受的痛楚。

  每一片瓦,都在表達著它的虛弱和無力。

  張楚走走看看。

  心頭沉重得就像是有人往他心頭塞了一座大山一樣。

  “老張,你和你的弟兄們,就清掃南城這一片吧,另外三片城區,咱帶前軍的弟兄們過去打掃。”

  姬拔對張楚道。

  城雖已破,但廝殺還未停歇。

  還有大量為掩護主力突圍的北蠻守軍,滯留在城內。

  張楚搖頭:“城西歸我。”

  姬拔不在意,點頭道:“也成。”

  張楚撥轉馬頭,就要領著他太平會的弟兄轉向城西,姬拔卻又叫了住他:“老張。”

  張楚回過頭:“嗯?”

  姬拔一臉欲言又止。

  張楚心頭一轉,微笑道:“放心吧,真要遇上了,肯定給你抓活的。”

  他說得輕巧,就好像是替姬拔抓一只雞。

  姬拔眉開眼笑,大力的拍了拍張楚的肩頭:“還是你懂咱!”

  張楚一揮手:“走了。”

  一陣風,從西北的城墻轉角,一直吹到張楚面前,揚起他赤銅虎頭兜鍪上的紅纓。

  他佇立瓦罐市場,用一種說不清楚是茫然還是不敢置信的目光,呆滯的凝望著前方空蕩蕩的黑色大地。

  牛羊市場呢?

  梧桐里呢?

  都一把火燒了?

  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孫四兒縱馬行至他面前,揖手道:“幫主,找遍了,整個城西都沒一戶大離人。”

  張楚面無表情的回過頭,冷聲道:“那就多抓些北蠻子的活口,押回太平鎮找懂北蠻話的弟兄來審問!”

  “是,幫主。”

  孫四兒撥轉馬頭離去。

  七千太平會幫眾,百人一隊,逐門逐戶的清查整個城西。

  一個個藏匿的在城西之地的北蠻人,被他們挖出來、追逐、砍殺。

  鳥語般的求饒聲、哭喊聲、哀嚎聲,在城西的上空縈繞。

  落入張楚的耳中。

  宛如仙樂。

  是夜。

  錦天府,前軍軍營。

  張楚與姬拔相對飲酒。

  今夜霍鴻燁犒賞三軍,邀請了所有衛將級以上的將校,去中軍帥帳飲酒。

  沒請張楚。

  請了姬拔。

  姬拔沒去,來了張楚這兒,說是帥帳的酒菜不及他帳中的酒菜好入口。

  “老姬啊,錦天府已經拿下來了,明日清晨,我就回太平鎮了。”

  酒過三巡,張楚悠然的開口道。

  他本不至于這么著急著走,但他懶得再留在這看霍鴻燁的臉色。

  姬拔端起酒碗灌了一口,強笑道:“對不住了,拖你下水,還讓你受這種窩囊氣。”

  他最清楚。

  今晚最有資格去中軍帥帳喝酒吃肉的,是張楚!

  張楚嗤笑了一聲:“你多大臉啊?真以為我帶七千人馬來錦天府,是給你姬拔一人捧場的?你們若是攻打其他城池,你姬拔莫說是受傷,就是死城墻上邊,我都懶得來給你收尸。”

  姬拔不屑的“呵”了一聲,繼續喝他的酒,不搭理張楚。

  是與不是,他自己心頭有桿秤。

  “起棺!”

  六名手上沒人命的厚土堂幫眾一起發力,穩穩當當的將張氏棺槨從墓坑里起出來。

  張楚披麻戴孝,捧著母親的靈位跪在墓前。

  穿一身素凈白色勁裝的姬拔,跪在他身側。

  數十個昔年在張府吃過綠豆湯的紅花堂香主、分堂主,整整齊齊的跪在他身后。

  其他幫眾,縱然想跪,都沒這個資格。

  “落棺!“

  早就侯在一旁的孫四兒,拽著一架“敞篷”馬車過來。

  棺槨剛穩穩當當的落在馬車上,孫四兒就扯著一方厚厚的黑布,蓋住了棺槨。

  張楚站起身來,對姬拔道:“大軍剛剛進城,營中肯定還有許多要事等你回去忙活,你就送到這兒吧,等得空了,再去太平鎮找我喝酒。“

  姬拔一召手,他的一名近衛便捧著一個包袱走出來,交到立在張楚身側的大劉手中。

  “多的話,咱也就不磨嘰了,這是咱的家傳絕學,你要瞧得上,晉六品后可以練練,不過要注意不能外傳,否則咱會很麻煩。”

  張楚驚異的撇了一眼大劉手里的包袱,道:“沒看出來啊,你祖上還闊過?”

  需要晉級六品后才能練的武功,那可是有錢也買不到的氣海級武功秘籍!

  尋常人家里,能有這種家傳絕學?

  姬拔一臉得色的信口胡謅:“那可不?咱家祖上,那好歹也是富甲天下的大地主,要不是落魄了,就你這等潑皮無賴,能和咱這種富家大少交上朋友?”

  張楚鄙夷的瞧他:“說你胖你就喘,滾犢子!“

  姬拔揮手:“一路順風。“

  張楚點了點頭,抱著母親的靈位坐到棺槨所在的馬車前。

  “駕。”

  孫四兒親自駕車,一鞭子抽在了健馬上。

  龐大的隊伍,緩緩動了起來,沿著馬道往西南方行去。

  他們要先去金田縣,將張氏的棺槨與張楚他父親的衣冠冢合葬后,再轉道回北飲郡。

  大隊人馬漸行漸遠。

  張楚回過頭,眺望著地平線上漸漸遠去的錦天府,心頭悵然若失。

  錦天府已經是物非人也非,再也沒有什么能入他夢中,催他回來了。

  該做的事,他這次回來,一次性全做了。

  李正的尸骨尋不回來,他用李幼娘給他哥做的幾身壽衣,在他娘的墳塋下方,給他立了一個衣冠冢,算是入土為安。

  母親的棺槨也遷走了,以后要祭拜她老人家,也是回金田縣了。

  他對錦天府的執念,已全都了結了。

  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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