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實了?”
“證實了。”
“我知道了。”
吳靜怡默默的掏出槍,放到了桌子上。
“做什么?”
“安光是我的丈夫……”吳靜怡說到這里,苦笑一聲:“他大概不叫安光吧……我是軍統局上海區區長助理,我的丈夫是日本間諜……我愿意接受一切家法處置。”
孟紹原看了一眼手槍:“處置,肯定是要處置的,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影佐禎昭動用了潛伏十一年的‘托爾先生’,志在必得,我忽然覺得這是一個可以被利用的機會。吳靜怡,現在你戴罪立功,暫時待在原職位不變,等到整件事情解決了之后再行處置。”
“是。”
此時此刻的吳靜怡,心里好像被無數的針扎了一遍又一遍。
安光是間諜?
安光必死!
然后呢?
自己也會受到殘酷的家法處置。
這是刺殺一個區長的重罪啊。
如果不是及時被察覺,孟紹原,很有可能被成功刺殺!
“安光”把一個受到委屈憤怒的丈夫演的太好了。
沒人察覺出其中的問題!
就算孟少爺肯不惜代價的保護自己,最好的結果,也是立刻調離上海,回重慶述職。
然后,自己會在軍統某個崗位上,遭到變相監禁。
自己的孩子呢?在香港的孩子呢?
吳靜怡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問。
一旦調到重慶,也許,再也沒辦法見到孩子了……
“收拾一下心情。”孟紹原面色嚴肅:“就在剛才,我忽然想到了一個計劃……”
“什么?你想冒充托爾先生?那不行,太危險了!”
吳靜怡和許諸同時叫了出來。
“是危險,但未必不可行。”孟紹原沉吟著:“你們想,影佐禎昭那么多年和托爾先生單線聯絡,他肯定會選擇自己信任的人聯系托爾先生,對方未必會認識我。我和安光身高差不多,再精心的化妝一下,或許能瞞過去。接頭的地方,多安排一些我們的人……”
能瞞過去當然最好。
如果和自己接頭的,是羽原光一或者川本小次郎這些自己的“老熟人”,那么毫不遲疑立刻進行格殺!
“這筆買賣,我怎么想都是賺的。”孟紹原心里已經有了相對完整的計劃:“如果我能夠成功騙過對方,也許還能殺死幾只老虎,上海的局勢就會發生根本逆轉!”
他還有一個心思:
以自己當誘餌,吸引住日本人,轉移計劃可以更加順利的執行。
孟紹原不再遲疑:“把趙云給我叫來,由他偽裝成仇海生,和日本人進行接觸。本次行動,代號‘偽裝’!”
老虎?
宮道宏史沒有孟紹原說的那么不堪,只是一條狗,他好歹是“精銳宮道”,好歹能夠算的上半只老虎!
還順帶著拿下了影佐禎昭手下頭號特工:
大井新民!
縱橫支那三千里,馬踏朝鮮第一人!
這位王牌特工,到上海還沒幾天,就悲催的成了俘虜。
上海,不是那么好混的。
上海,水太深了。
上海,有個叫孟紹原的人在!
“全力突審大井新名,不要他的口供,要他徹底屈服。”孟紹原下達了自己的命令:“這家伙,我留著還有用!”
此時在辦公室里的人心情是怎樣的?
就是面前的這位區長,在短短的一天時間里,一氣呵成的辦成了幾件大事。
成功的撤離了三十九名學員,五名金融專家,以及一千萬的儲備銀元。
然后,殺死了日本的一個王牌特工。
順帶著生擒了日本的另一個王牌特工!
然后呢?
他的計劃似乎還遠遠沒有到停止的時候!
“對外放出風聲,孟紹原遭到刺殺,正在……正在圣約翰醫院進行搶救……就讓仇海生,他叫什么來著?”
“飯野優貴!”
“對,飯野優貴,讓他傳遞出我在醫院搶救的消息。”孟紹原意氣風發:“他媽的,影佐禎昭以為自己做事小心,兩個托爾先生,派出了兩個人去聯系?現在這老東西一定恨不得扇自己的巴掌了,大井新名要刺殺我,宮道宏史也去刺殺我,結果被安光炸死了。哎,你們摸著良心說說,這是不是特別有趣?”
還真的……他媽的有趣啊!
到哪說理去?
然后,所有人都知道,孟少爺又在挖大坑了。
他在醫院里搶救,日本人知道了,不千里送人頭,禮輕情意重,那都不好意思稱呼自己是特工是不是?
起碼要送上那么四五個人頭,日本人才會反應過來。
問題是,孟紹原已經決定把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利用的淋漓盡致了:“讓張遼加緊速度,大井新名用場大著呢,我得借助這次機會,把一個我早就想端掉的日本機關給端了!”
好家伙,孟少爺的野心好大啊。
“全都行動起來。”孟紹原拍了拍桌子:“讓那個……宋自強去醫院冒充我,許諸,你的什么五行七殺十三鷹都給我去醫院……”
“是!”
“吳靜怡單獨留下!”
辦公室里,就剩下了孟紹原和吳靜怡。
“安光的真名叫福本佐保,是影佐禎昭訓練出來的特務,跟他一起到了上海。”孟紹原緩緩開口說道:“民國十七年,你還沒加入組織……可是……”
可是,不管吳靜怡的丈夫叫安光,還是叫福本佐保,他到底都是一個日本特務。
“我已經做好接受一切處置的準備了。”吳靜怡平靜地說道:“因為我,讓你幾乎遭到刺殺。如果不是你及時發現,吳靜怡萬死難辭其咎。”
“放放再說,放放再說。”孟紹原喃喃說道:“你和他終究當了那么多年夫妻,走,我帶你去看看他吧。”
“家法,恐怕不會允許。”
“家法是家法,人情是人情,你也知道,安光……他媽的,我還是習慣叫他安光……安光必死無疑,算是送他最后一程……而且,你總得知道你的孩子們在哪里吧?”
一聽到孩子,吳靜怡的身子顫抖了一下……
“孩子在香港,我讓人照顧的很好,你不用擔心。”安光冷漠地說道:“他們就在我在香港的住處,可是,你能怎么辦?不要忘記,你也是一個特務,也許有一天你也會死的,你有資格照顧孩子們嗎?吳靜怡,你有資格嗎?”
吳靜怡沒有說話。
眼前,還是自己的丈夫嗎?
雖然明知道安光是個日本特務,可是一夜夫妻百夜恩,安光受刑后的樣子,還是讓吳靜怡一陣陣的心疼。
孟紹原默默的掏出了槍,放到了安光的面前:“吳靜怡是我的助理,我能夠幫她的,也只有這些了,安光,自己結束自己吧。”
吳靜怡的身子微微有些顫抖,她清楚,這是安光必然的宿命。
她也知道,孟區長是在幫自己,此時安光結束生命是他最好的選擇了。
安光也在顫抖。
他顫抖的拿起了槍,顫抖著對準了自己的腦袋。
可是,他隨即迅速調轉槍口,毫不遲疑的扣動下了扳機。
只有“咯”的一聲,沒有槍響。
他想要殺死的目標,竟然不是孟紹原,而是:
吳靜怡!
在他的心里,他恨吳靜怡,居然遠遠的超過了恨孟紹原。
拼著千刀萬剮,他也要殺死自己的妻子!
“你以為,我會把一把裝了子彈的手槍給你?”孟紹原從安光手里拿過了槍:“我是在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可你沒有抓住。”
吳靜怡一句話也沒有,她的眼淚,卻悄悄的流了出來。
她轉身,離開。
從她踏出審訊室的那一刻開始,她的心,死了。
即便知道了安光是特務,她內心深處其實還是有幻想的。
可是,安光竟然對她開槍了。
真的扣下了扳機!
她的心死了。
安光在她心里,也死了!
“孟紹原如果會把一把裝了子彈的手槍交給我,就不是孟紹原了。”
“你知道槍里沒子彈?”
“我猜的,就算真的有子彈,我槍口對準的地方也偏了一些,不會打到吳靜怡的。”安光出奇的平靜。
“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們,畢竟是夫妻啊……如果沒有戰爭,如果我不是一個間諜,我發誓我會成為一個好丈夫,好父親的。”安光喃喃說道:“可從影佐閣下選中我的那天開始,我的命運就已經被改變了,我沒辦法回頭,我沒辦法扭轉自己的身份。
吳靜怡一直都是個很堅強的人,哪怕我不知道她身份的時候,我也清楚,她外表柔弱,可內心很倔強。只是這次我帶給她的傷害太大了,我得讓她忘記我,徹徹底底的忘記我這個冷漠無情的男人,在她的心里,我要死去!”
“我現在都有些糊涂了。”
孟紹原苦笑了一聲:“你到底是個好丈夫,還是……”
“十一年了,我都弄糊涂我的身份了,我一直都害怕影佐閣下召喚我,可這一天,終極還是來了。”
安光振作了一下:“孟先生,我們都有自己的使命,可暫時拋去這一層不談,在余下的歲月里,請幫我照顧她,拜托了!”
大約,他知道自己必死無疑,這是他最后的臨終遺言了吧。
“我盡力,我盡力。”孟紹原輕聲嘆息:“至少,現在吳靜怡就有一道天大的難關放在眼前,我得先想著怎么幫她渡過這個難關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