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是沒有日租界的。
公共租界內的日本僑民,主要居住在湯恩路上。
在這里,日本人已經形成了氣候,第一次來到這里的日本人,如果不說這是租界,還以為來到了日本的某個小城市。
料理店、居酒屋等等設施一應俱全。
當然,這里也居住著不少的中國人,主要是從事一些底層的勞動,不管一個租界發展到什么程度,當地人都是絕對少不了的。
說著一口流利日語的孟紹原,從進入湯恩路第一分鐘開始,就完全融入到了這個小小的社會中。
開戰了,中日開戰了。
不僅是吳淞路那里的日僑,即便在湯恩路,也都有很多日僑加入到了所謂的“日僑義勇隊”中。
不過,別看日本人平時那么囂張,當兩國開戰后,他們也不敢離開自己的居住地,生怕遭到中國人的報復。
當然,在這里完全可以感受到一股狂熱的氣氛。
每個日本人的臉上都洋溢著興奮。
國旗、標語隨處可見。
“大日本帝國萬歲、必勝”的呼聲到處可聞。
尤其是那些專門給日本窮人喝酒的居酒屋內。
喝的醉醺醺的日本人,互相攙扶著出來,嘴里狂呼著口號。
“大日本帝國萬歲!”兩個穿著和服的日本人高呼。
“大日本帝國萬歲!”孟紹原微笑著叫了一聲。
然后,他“啪啪”兩個巴掌抽了上去。
一人一個巴掌,誰也別落空。
兩個日本人被打蒙了。
邊上的路人也都紛紛停下了腳步。
這是怎么了啊?
“混蛋!”孟紹原憤怒的罵著:“大日本帝國,正在進行圣戰,你們,為什么不加入到義勇隊中,為什么不拿起武器和支那人拼命?卻在這里無恥的買醉!你們不是帝國子民,不是!”
“哈依!”
兩個日本人羞愧到了極點,同時一個鞠躬。
“現在,到了你們為帝國做事的時候了!”孟紹原眼睛血紅:“拿著帝國的國旗,出去,告訴每一個支那人,讓他們投降,讓他們知道帝國的威嚴和不可戰勝!”
“哈依!”
周圍,瞬間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多么勇敢的日本人啊……
是日,在公共租界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兩個日本人,舉著日本國旗沖出了湯恩路,沖到了中國人聚集地,大聲高呼“大日本帝國萬歲,大日本帝國必勝,支那必須頭銜”的口號。
“打死他們!”不知道哪個中國人帶頭大吼一聲。
于是人潮迅速將這兩個日本人淹沒了。
等到巡捕趕到的時候,發現這兩個日本人一個被活活的打死了,另外一個重傷,眼看也不行了。
“他們是瘋了嗎?”帶隊的華人探長好奇的說了一聲。
“探長,現在該怎么辦?”
“怎么辦?”探長一瞪眼睛:“兩個瘋子,神經病,你能讓我怎么辦?日本人他媽的真的是瘋了,你們難道不是中國人?老子難道不是中國人。”
說完,他看看周圍,沖著地上還在痛苦呻吟的那個日本人身上狠狠的踢了一腳。
然后,就是那些華人巡捕們了……
“日華新聞”。
孟紹原看了一眼牌子。
這是湯恩路上一家日本人開辦的小的報社,每周出一期,主要是報告一些日本國內的新聞。
這在日僑當中還是有一些市場的。
走進去的時候,里面一共只有三個人,一男兩女。
“你好。”那個歲數稍大的女的迎了上來:“請問有什么可以幫助您的嗎?”
“我是流川楓,我才從滬江大學那里過來。”
“滬江大學?”
本來正在忙碌,那個歲數看起來頂多只有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孩子,一聽到這個名字,立刻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急急忙忙的問道:
“您是從滬江大學那里來的?您認識一個松本廣邦嗎?”
孟紹原看了看她:“您一定就是松本真柰子吧?”
“是我,是我。”真柰子急不可耐地說道:“請問,您有我祖父的消息嗎?”
孟紹原神色黯然:“支那人向滬江陣地發起了進攻,非常兇猛,您的祖父松本閣下,和山田大尉,帶領帝國英勇的士兵和義勇隊的僑民們,進行了艱苦卓絕的奮戰,最終……最終全部為天皇陛下效忠了!”
“啊!”
真柰子的眼淚“唰”的一下就流出來了。
年紀大的婦女急忙安慰著他。
唯一的男的來到孟紹原的面前,一個鞠躬:“我是日華新聞的社長兼總編輯浦川達彥,您在前線奮戰,辛苦了。”
辛苦?不辛苦。
少爺我一直躲在陣地后面,就是勝利后被自己人給打了一頓。
可是,滬江大學的日本人全都死了,自己還活生生的站在這里,未免有些說不過去了:“我也是要玉碎的,當支那人沖上陣地,我和他們奮勇拼殺……結果,一槍托砸在了我的腦袋上,我暈了過去,你看……”
孟少爺腦袋上挨了一槍托那是千真萬確的事情啊,到現在腦袋里還暈乎乎的,孟紹原懷疑自己別是被砸得腦震蕩了。
“該死的支那人!”浦川達彥憤怒的咆哮。
不光是后腦袋,“流川楓”臉上、手臂上還有被毆打的痕跡呢。
那一定是他在和支那人奮勇作戰時候受的傷。
無論是浦川達彥,那個歲數大的日本女人,還是正在哭泣的真柰子,看著“流川楓”的時候,眼神里寫滿了尊敬和崇拜。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我的同伴們都死了,松本閣下,就在我的身邊。而那些支那士兵,已經沖進了滬江大學。”
孟紹原的眼眶那是說紅就紅:“松本閣下在陣地上的時候,一直和我說起你,還說你的17歲生日剛剛過去。我發現他還有一口氣在,我扶起了他,松本閣下示意我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照片,那是你生日時候拍的,真柰子小姐。”
真柰子再也控制不住,趴在那個老女人的身上嚎啕大哭。
“你的祖父,在臨終的時候,拜托我好好的照顧你。”孟紹原“哆嗦”著從口袋里掏出了那張真柰子生日時候拍的照片:
“這,是他留給你的最后禮物了。”
真柰子哭泣著,顫抖著拿過了那張照片:“謝謝……謝謝……流川君……”
嗯,算是認識真柰子了。
當我傻?
這里真是報社?
一個小破報社,能開那么長的時間?
你要說這里不是一個日特聯絡點,那都不好意思。
孟紹原早就知道,在華類似這樣的日本報社,一般都擔負著情報工作。
他借著來看望真柰子的機會,也和這里的人認識再說,反正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之后,就可以慢慢的利用起來了。
孟紹原微微一個鞠躬:“松本閣下拜托我的事情已經完成,那么我就告辭了。”
“您,您要去哪里?”真柰子問了一聲。
孟紹原毅然決然:“我要去戰場上,我的戰友們已經犧牲了,我決定和他們在一起,戰斗,把所有的敵人全部消滅!”
他這話倒不是在說謊,問題是,他要消滅的敵人是日本人。
“請稍等,流川君。”浦川達彥忽然叫住了他:“我們可以到里面去談談嗎?”
“好的。”
浦川達彥把孟紹原帶到了洗照片的暗室里,關上了門,然后低聲說道:“流川君,其實我是‘櫻花會’的。”
他媽的,果然是個間諜。
“啊,櫻花會的?”孟紹原一臉的驚訝。
“噓,低聲一些,她們都不知道。”浦川達彥的聲音更低:“帝國正在進行偉大的戰爭,我們又努力組織了一批僑民,加入到義勇隊中。但是你也知道,現在支那人的情緒非常激烈,我們必須分批立刻租界,然后到達指定地點,加入到戰爭之中。”
說到這里他略略停頓了一下:“我們需要軍方的接應,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們的電報被支那人偵破了許多……”
我知道啊。
這是你家孟少爺做的啊,從新田由貴那里得到的。不僅僅有軍方的,還有你們這些民間特務組織的密碼。
厲害吧!
“一共有二百四十五名僑民。”浦川達彥略有一些緊張:“在帝國的增援部隊到達之前,這是一股有生力量。我們不敢用電報發出去,所以準備冒險送出,但是之前出去的一批人,被支那人的特工抓獲,還好他們在被捕前,吞了情報。”
孟紹原大喜過望:“我明白了,這份情報請交給我吧。我既然能夠進來,就一定能夠出去,順利的把情報送到軍方手中。”
“嗯。”浦川達彥用力的點了點頭,然后小心的拿出了一張紙:“這是具體的匯合地點,我們準備今夜開始分批出發,預計明天晚上可以完成匯合。按照樂觀的估計,最起碼可以有二百人順利到達。”
“我發誓!”孟紹原鄭重其事的發誓:“我一定會把這份情報送出的。”
孟少爺發誓,等于放屁。
這是他的兄弟姐妹們人人都知道的“歇后語”。
不過,這一次不一樣的。
這次是真的誓言。
保證會把情報送出去的。
送到自己人的手中。
或者更加準確的說,孟紹原其實已經兌現了自己的誓言:
情報,已經送到他的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