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的南京,已經開始悶熱了。
就連呼吸也都似乎變得不順暢起來。
幾個特務坐在那里懶洋洋的喝著茶,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看到個十二三歲,賣香煙的孩子過來,一個特務叫住了他,拿了一包煙:“小順,有什么情報沒有?”
“給錢。”小順一伸手。
“小兔崽子,敢和我要錢,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不?”那個特務一瞪眼。
小順眼睛瞪得比他還圓:“疤頭張,你別嚇唬我,你不給,我告訴你媽去。”
“小王八蛋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疤頭張恐嚇了幾句,掏出一張鈔票扔給了小順:“拿去,有沒有情報?”
“沒,皮草行那里在夏季大減價,進出的都是老百姓。”小順收好了錢:“疤頭張,天氣越來越熱了,你們得加錢了啊。”
“滾,滾。”
疤頭張虛踹了一腳,趕走了小順。
并不是只有加入了軍統才算是特務。
像小順這樣,賣香煙的、擦皮鞋的、撿煙頭的,都是軍統的外圍組織成員。
這些半大不小的小子,成了特務機構一雙雙的眼睛。
一旦他們有了什么發現,匯報上去,得到證實之后,往往能夠領到一筆賞金,有的重要情報,得到的賞金足夠他們買上一個星期的大米了。
小順今年十三歲,和疤頭張是隔壁鄰居,一年前被發展成外線耳目。
年初的時候,他發現了一個可疑人物住進了附近旅館,立刻報告給了疤頭張,結果一查,這家伙居然是從北平攜帶一筆公款潛逃的政府官員。
原本他想,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別人怎么也都不會想到自己居然跑到了首都。
可誰曾想,剛來南京不到一天時間就落網了。
這個官員的落網,為政府挽回了十幾萬元的損失,從疤頭張開始,參與的特務一律受到了嘉獎。
小順也被賞了二十塊錢,甚至還得到了孟紹原的接見。
孟紹原有些好奇,問他是怎么發現那個官員有問題的。
小順得意的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天天賣煙,還幫快手八爺放風,什么樣的人我沒有見過?”
小順也沒全說實話。
快手八爺是南京城里扒手的老大,姓游,人稱“游快手”。小順從七歲開始就跟著游快手了,主要是負責望風探路。
他這次看著那個官員進了旅館,然后趁對方出去吃飯的功夫,悄悄潛進了他的房間,打開他的箱子亂翻,結果發現了政府官員的證件,還有……
一把槍。
小順被嚇壞了,趕緊匯報給了疤頭張,這才抓到了這個貪官。
孟紹原知道小順沒說全部實話,也不多追問,干脆自己掏腰包,又多賞了小順十塊錢。
在南京城里,像小順這樣的耳目,遍地都是。
別說是小順了,連游快手都成了軍統的人。
南京城里號稱有三千八百扒手,當然,這是夸張,可是幾百號總是有的,他們全部都都歸游快手管。
那些外地來的扒手,到了南京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拜訪游快手,否則別想混下去。都不用警察出手,游快手就會第一個把你給收拾了。
而現在包括游快手在內,南京所有的扒手都被軍統給收編了。
偷東西可以繼續偷,然而一旦要用到你,你那什么三千八百扒手必須要全力以赴。
除了這些扒手之外,南京城里那些什么挑糞的、賣菜的、收破爛的,哪行哪業都有軍統的眼線在。
所以在首都,在天子腳下,日特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好過。
到哪都有眼睛盯著呢。
而現在,在戴笠的安排下,這些人統一歸一個人指揮:
孟紹原!
任何行業都不例外。
所以在南京各行各業的老大們中,“孟紹原”這個名字那是沒人敢提的,說到他的時候都是尊稱一聲“孟爺”。
“孟爺”今天就負責巡查南京火車站。
帶著兩個手下,一個叫潘寶來,二十歲。一個叫宋登,二十四歲,全是才進軍統,特別優秀,有極好發展前途的。
尤其是宋登,可是正經的大學生,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就成了特務了。
潘寶來沒多少文化,但人機靈,記憶力特別強,被他見過一面的人,過幾年后在一堆人里一眼就能認出。
孟紹原曾經用自己的方式,給他做過一個測試。
他讓人畫了一張畫像,讓潘寶來看了,然后把他帶到大街上,指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要潘寶來用最短的時間在人群里找到畫像里的那個人。
結果不到十秒鐘的時間,潘寶來就憑著一張簡單模糊的畫像,找到了那個目標。
這種人才,絕對是稀缺的。
他們兩個人也都是孟紹原極為看中,刻意栽培的新鮮血液。
可惜留給孟紹原的時間太短了,如果能夠再給他一年時間,沒準能夠組織起一個新的精英大隊出來。
“孟爺,哎喲,您今天親自帶隊?”
一個老警察一看到孟紹原,趕緊上前,笑嘻嘻的掏出煙,發了一根。
孟紹原看了看煙:“可以啊,哈德門,謝老生,又從哪坑來的煙?”
“孟爺您不是在說笑了,就我們這點薪水,天天抽哈德門哪抽得起?”謝老生笑模笑樣的給孟紹原點上了煙。
孟紹原吸了一口:“你瞧瞧你這身子,昨天又抽大煙了吧?”
“沒有,沒有,我早戒了。”
“戒個屁。”孟紹原罵了一聲:“你要能把這大煙給戒了,我天天買包哈德門你。今天火車站有什么情況沒有?”
“能有啥情況啊,有個南邊來的客商,我瞧著不是好人,帶人去一查,結果真在他行李里查出了違禁品,敲了他三十塊錢,放人了。”
“三十塊?”孟紹原眼睛一瞪:“那人那么爽快的掏三十塊錢,什么違禁品那么值錢?”
謝老生悄悄的朝左右看了看,放低聲音:“孟爺,您放心,不是武器,是藥品,西藥。也不多,就是個跑單幫的,這種跑單幫的全是他媽的亡命徒,你要扣了他的東西,他真敢和你玩命。”
孟紹原搖了搖頭。
這些警察,最怕碰到跑單幫的,也最喜歡遇到跑單幫的走私販。
跑單幫的走私販,一旦被截獲了,往往出手大方,就是要確保自己的貨物安全。
可你要是鐵面無私,查扣了對方了貨物,他們真能拼命。
沒辦法,全部身家都被押到這一單上了。
“哎,謝老生,以后遇到走私藥品,尤其是西藥的,記得,一定要帶到我這里來。”孟紹原想了一下說道:“你告訴他們別怕,我出高價問他們收購。”
“您放心,您放心。”
謝老生連聲應了下來:“對了,就剛才,還有個女學生的行李一下火車就被人給偷了。看到我是警察,抓到我報案,我他媽的到哪幫她去找啊?”
孟紹原皺了一下眉頭:“又是游老八的人做的?我告訴他多少次了,別偷學生的,別偷學生的,他怎么就是不聽呢?那學生在哪呢,帶我去看看。”
他看到那個女學生的時候,發現對方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大大的眼睛紅紅的,看起來剛剛哭過。
好面熟?
“是你?”那個女學生脫口而出:“你是那個放我們走的特務?”
啊,是她。
孟紹原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不就是自己在上海時候,故意放走的那幾個游行大學生中,膽子特別大的那個嗎?
沒想到她居然來南京了。
“你叫什么名字?”孟紹原問了一聲。
“江越萍。”
在上海的時候自己幫過她,現在,到了南京,無妨也再幫一次。
孟紹原把謝老生叫了過來:“帶她去老八那里,趕緊的,把行李還給人家。”
“成,成,交給我了。”謝老生一口答應了下來:“那誰,跟我走吧,帶你找行李去。”
江越萍怎么也都沒有想到,在南京,這個“狗特務”居然又幫了自己一次。
她急忙對孟紹原深深鞠了一躬:“謝謝,謝謝,你叫什么名字?”
謝老生先笑了:“來南京,連我們孟爺都不認識?”
回到家里的時候,剛進門就聞到了一股股的香味。
今天是祝燕妮的生日,大家說好了,在孟紹原家里擺上一桌,一起幫祝燕妮過生日。
林璇和祝燕妮都在廚房里忙了半天了。
再看看祝燕妮,精心打扮過。
穿著藍底碎花的旗袍,一雙白色的高跟鞋,頭發還特意去做過。
別說,祝燕妮還真的挺漂亮的。
“傻看什么呢?”端著菜從廚房出來的祝燕妮,白了孟紹原一眼。
擦,許你打扮,就不許別人看啊?
“女為悅己者容。”孟紹原搖頭晃腦:“打扮的那么漂亮,可不就是給人欣賞的嘛。”
祝燕妮臉上一紅。
孟紹原剛準備油嘴滑舌幾句,外面忽然有人敲門。
“大概是老七他們來了,我去開門。”祝燕妮興沖沖地說道。
她放下菜興沖沖的去開了門,可是等她回來的時候,面色有些難看。
她的身后,居然還跟著一個人。
女人。
一看到這個人女人,孟紹原面色大變。而且還很頭疼。
就聽這個女人笑意盈盈:
“祝副官,看到本帥還不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