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算子屁股對著后院。
一只腳抬起,身子前傾,卻詭異的定格在原地,好像被人按下了暫停鍵似的。
豐龍威的瞳孔,宛如被強光手電照射,一收一縮。
面前的陳陽還是那個陳陽,卻讓他覺得無比陌生。
多久沒見?
一個月有沒有?
這個小子,怎么變得這么厲害了?
我都沒見他動,自己就動不了了。
這是什么手段?
道法?
傳說中的定身術?
“豐城主,找我什么事?”陳陽拉家常似的問道。
豐龍威張了張嘴,確定自己的嘴巴還能動,憤怒道:“陳玄陽,我認栽,這條命,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說的哪里話,我們可是老熟人了,打打殺殺的做什么?”
“你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但是我很好奇,你不待在你的家里,跑出來干什么?”
“我們之間有一些誤會,但誤會也不至于,要我的命吧?”
“我不過就是從你的府邸拿了一些丹藥,法寶而已,至于動刀動槍,殺我全家嗎?”
豐龍威眼睛怒瞪:“你去了我的府邸?”
“呃……”一不小心說漏嘴了,陳陽道:“都過去了,往事不要再提,好不好?”
“陳玄陽,你該死!”
“該死也輪不到你處置。”陳陽道:“好了,咱們都把情緒放平,我也有些事情問問你。”
“神算子師叔,你先去休息吧,今天多謝你通風報信了。”
豐龍威低吼道:“神算子,你這個混賬,騙子!”
神算子:“……”
“老陳!”
陳陽向后面吼了一嗓子。
不多時。
陳無我走了來,看見后院多了一個男人,心想這會長的位子真不是人干的。
別說平日修行了,這連正常休息的時間都沒有了啊。
“干嘛?”
“帶神算子師叔去休息吧。”
“……好。”
雖然納悶神算子什么時候成他師叔了,但也沒多問什么。
“走吧。”
“哎……”
神算子發現,自己能動了。
可是他剛想運氣向外狂奔,就發現身子一沉。
這般變化,讓他心頭微微一驚。
這小道士,到底什么人啊?
我還沒跑啊!
他當下便是放棄了逃跑的念頭,老老實實的跟著陳無我走了。
這道觀,處處都讓他看不透。
陳陽看似只是一個筑基,但各種手段宛如神通,讓他生不起一丁點的反抗心思。
這道觀看似平平無奇,可卻讓他有一種直面仙神的即視感。
就連這個陳無我,他都覺得有點那么不一般。
后院。
豐龍威已經恢復自由。
他沒有繼續冒進的出手。
他知道,今天,這計劃行不通了。
陳陽看著他一身不合身的衣服,披肩長發有許多都纏成一揪揪,忍不住道:“豐城主,你……夠慘的啊。”
豐龍威的情緒忍不住又是一陣激蕩。
他修行了這么多年,心境不敢說踏入道門的清靜之門,但面對任何極端事情都能保持絕對的冷靜,這是身為一名城主所應該具備的基礎修養。
這份修養,在陳陽面前,蕩然無存。
陳陽隨便一句話,都能讓他情緒起伏。
“龍山城沒了?”
“你是被趕出來的?”
陳陽又問了兩句,見豐龍威起伏的胸膛,他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眼看豐龍威有要暴走的跡象,陳陽搖頭道:“不是我干的。”
“陳玄陽!”再也忍不住了,豐龍威雙眼赤紅道:“你是在嘲笑我嗎?”
“沒有。”陳陽道:“你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對手,雖然你沒能守住龍山城,雖然你被趕了出來,但我依舊尊重你。”
“我……”
“我只是好奇。”
“關內也不小,龍山城被占了,你不應該去求援嗎?對了,你們龍山城有上屬吧?類似我們世界的中央,有嗎?”
豐龍威不說話。
陳陽道:“豐城主,說一說吧,說不定我能幫你呢?”
“幫我?”豐龍威大笑:“虛偽!陳玄陽,你們這些異人,都是如此的虛偽!”
“豐城主,你對我有偏見。”
陳陽不開心道:“我是真的想幫助你,知道惺惺相惜這個成語的意思嗎?”
“唉,你還是不信我。”
陳陽站起來,向外走去。
不一會兒,端了一盤黃瓜進來,放在他面前:“遲一點吧,別餓著了。”
看著面前鮮嫩欲滴的黃瓜,豐龍威冷笑:“想毒死我?”
陳陽道:“豐城主,我要殺你,用得著這么麻煩嗎?”
“這里是陵山,是我的道場,莫說是你,就是你整個關內的修士前來,我要他死,他也活不了。”
“我若不是真有一顆幫助你的心,何苦與你說這些?”
“你靜一靜吧,我先去忙了,一會兒過來。”
陳陽說完就走了。
豐龍威看著黃瓜,陷入沉思。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分析陳陽說的這些話。
“他要殺我,直接就能殺我,我反抗不了,只能被動接受他的凌辱。”
“他為何不殺我?”
“幫我?”
豐龍威笑了一下。
他覺得陳陽的這句話,實在是太過于可笑。
就好像一只黃鼠狼對一只雞說,我不吃你,我只是單純的想和你認識一下,做個朋友。
既然不殺自己,必然有利用自己的地方。
他抓起盤中黃瓜,吃了一口,眉毛微微一挑。
味道,出乎意料的不錯。
他不禁一口接著一口,很快就將盤中三根黃瓜吃完了。
從山關出來,他也嘗過這個世界的飯菜。
說句實話。
味道,只能說是一般。
倒不是說菜式不夠精致。
純粹是食材不如關內食材,差了太多太多。
每一次吃到這里的飯菜,他心里都會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自豪感。
這個世界,真的不如自己所在的世界。
他也更加確定。
自己所在世界的修士,之所以不掃蕩這個世界,就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原因。
這個世界,不值得他們掃蕩。
要吃沒吃,要喝沒喝。
到處都是高樓大廈,每個人都很忙碌,放棄了自由,只為了一點點金錢。
真是可悲。
這種世界,根本就不需要他們掃蕩。
至多百年,就將因為這份注定崩塌的制度,而自我毀滅。
舍屋。
陳陽黑著臉,站在院子里。
這位神算子坐在凳子上,一雙眼睛轉來轉去。
“六點半起床,七點鐘做早課,八點鐘正式開觀,你的工作就是負責接待游客。”
“神算子道長,明白嗎?”
神算子道:“一個月十萬?太少了吧。”
他也接受了。
就他今天暴露出來的這些,陳陽要把他送去軍部,太簡單了。
雖然去了軍部,他也有手段出來。
但總歸是在軍部那里留了名,這可不是什么好事。
“十萬,少了?”陳陽面無表情道:“你告訴他,我父母早逝?”
“我這是在幫你,你看,我要是不這么說,他是不是就得去找你親人的麻煩?”
“這么說我還得感謝你了?”
“感謝就不必了,我豈是在乎虛名之人?”
“呵呵,你若是什么都不說,他豈會清楚我在哪里?又哪里知道我父母的情況?”
“這……”神算子覺得,這話自己還反駁不了,但還是道:“我不說也有別人說啊,你大小也是個名人,論名氣,一些明星也不如你,他也就是年紀大了,不會上網。要不然這錢還能輪得到我來賺?”
“……打人不好,打人不好。”陳陽用力按壓心臟,告訴自己莫要沖動。
神算子聽他自言自語,趕忙道:“十萬就十萬吧,身為前輩,小輩都開口相求了,我這做長輩的不幫著點,傳出去也難聽。你去忙你的吧,哦對了,剛剛那黃瓜再給我拿一筐來。”
“自己去菜園摘。”
陳陽擺擺手,一秒鐘也不想再見他這張臉。
他說的有道理。
他不說,也有別人告訴豐龍威。
只要豐龍威這個念頭不滅,就一定會來找自己。
但這不能作為他就是個禍害的借口。
最可惡的是,竟然還想著兩頭賺。
陳陽向著后院走去。
豐龍威的出現,差點擾亂他的生活。
就憑他進門時說的那句話,陳陽就得挫他的骨,揚他的灰。
但豐龍威還有用。
一個踏入冰肌玉骨的男人,就這么殺了,實在是可惜。
利用起來,把他一切能利用的都利用起來,才對得起這一身道行。
走入后院。
豐龍威還坐在那里,陳陽看了一眼盤子,黃瓜吃完了。
豐龍威捕捉到他的眼神,老臉難得一紅。
轉念一想,命都不懼,還要什么臉?
“豐城主考慮的如何?”
“你要我做什么?”
陳陽一笑,瞧瞧,冷靜是多么的重要?
沖動之下,一只螞蟻都幻想自己能壓死一頭大象。
除了讓蠢事變得更蠢,沖動幾乎沒用。
“道觀缺一個管家。”
“你讓我給你看家護院?”
“給錢的。”
“我……”豐龍威憋著一口老血,悶悶的問道:“你說的幫我,怎么幫我?”
陳陽不答反問:“城主府總是有人勾結的吧?不然的話,第一城的人,再威猛,也很難這么快占領龍山城。”
這是豐龍威心中永遠的痛。
他時時刻刻告訴自己,一定不能忘記這份恥辱。
另一方面,又不愿意去回想這件事情。
很矛盾。
“是。”
“誰里應外合?”
“東華。”
“他?”陳陽驚訝,繼而一想,倒也正常。
龍山城無非也就幾股勢力。
商人有錢,但無權,在龍山城這類藩屬國一樣的城池,是沒有話語權的。
而且還得時刻擔心,自己賺的這筆錢,到底能在口袋里放多久。
說不準什么時候城主大人想養二奶了,想修建行宮了,想出去郊游打獵了,卻發現口袋里沒錢了,那就得朝他們下手了。
第一大勢力一定是城主府,手底下有三十一營,個個都是筑基。
單獨拿出來放在人族,簡直就是橫掃一片的存在。
其次便是佛和道。
這兩個勢力之外,便沒有了。
沒有武協,也沒有孔廟。
從這,陳陽似乎看出了江南以后的發展趨勢。
道門與佛門,注定能在歷史長河中留下光輝燦爛一筆,并且能夠持續的閃光。
而武協和孔廟,則大概率被淹死。
真是慘烈的對比。
陳陽甚至有些同情韓木林和盧楷了。
豐龍威一早便已經發現,龍山城內有人與外界聯絡。
但并不清楚,具體是和誰聯絡。
是和關外異人?
還是第一城那些邪修?
他不知道。
天神山土地廟發現靈修,他派人封鎖就近的幾座靈物所在之地。
也是這時,他得知,天仙廟有人殺死了他手下的統領。
他當時心中對天仙廟已經有了幾分懷疑。
其后陳陽的出現,施展了驚鴻劍譜,他對林庭華也有所懷疑。
唯獨真仙觀,什么也沒有,一切如常。
在那種情況下,別說豐龍威,就是換上充滿智慧的東方人,也很難去懷疑東華住持。
所以豐龍威第一個來找陳陽報仇,不是沒道理的。
“豐城主,你不要太難過,事情往好的方面想,這或許并不是一件壞事。”
“你認為這是好事?”豐龍威額頭有青筋浮現。
陳陽道:“你想一想,有沒有這么一種可能。”
“第一城的人,接管了龍山城,在他們的治理下,龍山城的人民,生活的越來越好,甚至比你在位時,生活的更好。他們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百姓安樂,一派盛況。”
“……”豐龍威閉上了眼睛,兩只鼻孔輕輕吸氣呼氣。
“好了,豐城主,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我們要向前看。等到時機成熟,相信我,龍山城一定還是你的。”
“走吧,我帶你去休息。”
陳陽起身向外走。
豐龍威道:“陳玄陽,我要在這里待到什么時候?”
他可以妥協,可以留下。
但要有一個限度。
他不可能一輩子都留下來。
若是那樣,他寧愿現在就去死。
身為龍山城城主的尊嚴,允許他暫時性的忍辱負重,但不能允許他做一輩子的管家。
“三年。”
陳陽隨口道:“至多三年。”
“我如何信你?”
陳陽回頭,審視的看了他一眼:“豐城主,你還是沒有搞清楚狀況。”
“我現在可以殺了你,也可以不殺你。”
“你對我有一定的用處,但這份用處,可有可無,并非必需,懂否?”
“說句好聽點的話,你是這里的管家。”
“說難聽點,你就是我陳玄陽一條狗,我讓你叼骨頭,你不能吃肉。聽話,你能活著,活著,就有復仇的機會。不聽話,我殺了你,什么希望也沒有。”
“說的有點多,豐城主不要介意,貧道是道士,心直口快,不喜歡藏著掖著,我相信你也不喜歡。”
“如果有冒犯的地方,你就憋著。”
“好了,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