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林位于普陀山下,普陀山則近東海。
然而,就是這座被稱之為觀音菩薩修行道場的圣地,在兩千多年之前,也是屬于道門的山川。
直到唐代,普陀山才成為佛門的地方,并一直延續至今。
近年每隔十年的道場分配,普陀山也從來沒有被其他家拿走過。
普陀山有寺院許多,其中較外人所熟知的也就只有六座而已。
其中又以普濟禪寺為首,另有法雨禪寺,慧濟禪寺。統稱為普陀寺。
和龍虎山天師府三家道院很像。
但關系卻遠比天師府三家好多了。
唯一關系不好的,就是紫竹林寺。
紫竹林寺一半以上都是女部眾,早年和普陀寺鬧過一些矛盾,后來主動與普陀寺切割開。
以紫竹林寺為重心,大小事情都不準他人插手。
而且普陀寺上有不止一座道場,其中就有一座,位于紫竹林中。
所以不論是修行資源,還是政策,紫竹林寺都不缺。
最缺的,就是僧人。
普陀寺當然不會刻意打壓紫竹林寺,畢竟是一脈相承,他們不可能干這個事情。
可是架不住剃度出家的年輕人,就選擇他們,而不選擇紫竹林寺啊。
別人的意志,他們扭轉不了的。
天知道每次有新弟子涌入普陀寺的時候,紫竹林寺的方丈、知客,都得在大雄寶殿頌念經書平復心境好久的么。
今天的紫竹林寺,迎來了幾位很特殊的客人。
說特殊,其實也沒有特殊到哪里。
這些客人,就是普陀寺幾個寺廟的知客,維那。
平時他們沒事絕對不來這里,免得被紫竹林寺方丈暴力對待。
紫竹林寺的方丈,是他們的師妹,師姐。
打不得,罵不得,遇見心情不好,還得哄著。
可不管怎么做,也得不到她的歡心,更別想從她臉上看見一丁點的笑容。
“妙安啊,慧生在嗎?”普濟禪寺的維那,笑容討好的問道。
妙安面無表情:“請喊我妙安法師,慧生是我寺方丈,也請不要亂了禮數。”
這名維那笑容尷尬,另外幾人眼觀鼻鼻觀心,好像跟他們沒關系。
維那心里無語,今天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你們一個個的都是什么情況啊。
怎么都學啞巴了?
維那道:“方丈讓我們過來的,找慧生住持有些事情商談。”
妙安道:“貴方丈為何不親自來?”
維那道:“這不是擔心慧生方丈見了,心情不好嗎。”
妙安調子提高:“那就沒考慮過我的心情嗎?我見到你們,心情就會好?”
幾人更尷尬了。
妙安還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啊。
維那是掌管寺院中的綱領職事,掌理眾僧的進退威儀,平時都是大嗓門對弟子們進行訓誡。
今天可真是破天荒的,像個小姑娘似的,好聲好氣,生怕惹惱妙安。
他覺得自己態度已經卑微的埋進泥巴里了,卻還是被妙安吼了。
自己可真是太難了。
“有事情,對我說也是一樣的,不想說就請回,方丈近段時間磨煉心境,沒有時間見你們。”妙安這就下了逐客令。
維那幾人對視一眼,這維那也就不說話了,那眼神好像在說,我已經挨罵了,死也不冒頭了。
法雨禪寺的知客,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說道:“妙安法師,東海的事情,想必你聽說了吧?”
東海兩個字,讓妙安的眼皮抬了幾分,鼻間發出“嗯”的音節。
知客道:“觀音洞的慧文方丈,十年前踏入了無垢鏡,最近正在筑基,所以……”
妙安眼神微微暗了暗:“所以什么呢?你想說什么?”
知客遲疑幾秒,最后還是說道:“筑基,還差一點天材地寶,那條龍鯉,就比較合適。”
“呵呵。”
聽了他們的話,妙安冷笑兩聲。
她站起來,說道:“我家方丈,早年安定東海,受了暗疾,這幾年才逐步恢復。一身接近冰肌玉骨的法力,一度削弱到不如筑基。我且問問幾位,那段時間,有誰替我家方丈去尋過天材地寶?又有誰想辦法為我家方丈,尋過名醫?沒有,你們一個都沒來。”
知客道:“受傷的不是慧生一人,我們誰沒受傷?”
他蹙眉道:“妙安,你不要總說這些話。安定東海,慧生有功勞,可我們就什么都沒干嗎?而且,我們就真的沒過來?我們過來,你連大門都不讓我們進。”
“哼!”妙安道:“想要龍鯉,各憑本事。現在抓都沒抓到,就想讓我們退出,不可能。慧文方丈需要,我家方丈比他更需要。”
“我知道了。”
幾人站起來:“今天多有打擾了。”
然后就離開了。
他們離開紫竹林寺,維那抱怨道:“我早就說了,來了也是一樣的,她們根本就不可能答應,過來不是討罵嗎?”
“答不答應都得過來,她們能答應最好,不能答應,也算提前告訴她們了,免得后面造成誤會。”
他們覺得自己可真是用心良苦。
事實上,他們就是過來把事情和她們通知一聲的。
紫竹林寺這群人什么脾氣,他們身為同門,比誰都要了解。
此刻。
道協,佛協……
四家的總協會。
“東海?有什么影響嗎?”
“聽說那條龍鯉,是東海近東處的龍鯉族群的妖。”
“哦,那就是有些影響。”
“派人去龍鯉族群一趟,和他們說清楚,這種事情沒有商量的余地,請他們配合,他們會理解的。”
“如果他們要尸體呢?”
忽然有一位副會長問了一句。
幾人沉默。
是啊,這的確是個大問題。
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那些家伙跑去東海,為的不就是龍鯉嗎?
尸體怎么可能交給他們帶走?
“這個事情不要提,通知后就回來。他們不是傻子,不可能不明白。”
“行,那我讓人過去。”
這樣的對話,在四家協會上演。
相比四家,仙門,散修,則是完全沒有組織。
他們借著四家的優勢,有點渾水摸魚,來到東海,尋一個好地方待著。
這種時候,就是比誰的運氣更好了。
一條龍鯉的尸體,差不多能換來一次筑基所需要的全部資源。
如果是渡劫之后的龍鯉,更是寶貝。
這種移動的寶山,又有著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的理由,誰會放棄這么好的機會?
只要是手里沒事,能騰出時間的修士,都在往這邊趕來。
甚至有不少剛剛開竅的修士,也都來了。
就好像那群妖匯聚在錢塘江。
雖然個人實力不行,但架不住有人想要渾水摸魚啊。
萬一運氣爆炸,得到個一肢半爪呢?
也足夠他們修行好久了。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
東海延岸,到處都是人。
躍南,芽莊,近海地段。
有兩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站在岸邊,等待著當地人將岸上一艘游輪收拾干凈。
他們望著面前的海洋。
左邊男子道:“是從這里過去吧?”
右邊男子道:“嗯,惡龍第一次化龍,就是這片海域,后來才跑去的馬來。”
兩人來自上清鎮。
左邊男子許云陽,自稱云陽子,乃是掌門大弟子張金科的座下弟子。
右邊男子吳中仙,自稱山中仙人,乃是正一觀的弟子。
這兩人,常年不在道觀,全世界各地到處跑。
前些天恰好回來,聽說東海有龍鯉,于是就過來看看。
又聽說道協要去通知龍鯉族群,于是他們先一步趕來這里。
打算見一見龍鯉族群,讓這群久居海域的妖,見識一下道門的決心。
他們是擔心道協那群老前輩做事太優柔寡斷,凡事都想著以和為貴。
可是和一群妖,有什么好以和為貴的呢?
也就是沒見到。
見到了,宰了也就宰了。
通知他們?
可真是給他們臉了啊。
“游輪清干凈了,兩位先生,上船吧。”
一個猥瑣的男人,操著一口流利的中文說道。
吳中仙指著游輪上幾個人:“讓他們下去。”
男人道:“那是船長……”
“我會開船。”
“可是…”男人為難道:“你們只是租船…”
吳中仙忽然抬手,拍拍男人肩膀,男人兩眼頓時有些迷糊。
吳中仙問:“可以請他們下船嗎?”
男人一副失了心神的模樣,點頭道:“可以。”
“那就麻煩了。”
很快,男人過去將所有人都趕下去了。
船長很氣憤,走過來要跟他們講道理。
吳中仙也拍拍他,于是船長也和男人一樣,迷糊的站在原地,吳中仙說什么,他們就聽什么。
等到兩人開著船遠離岸邊,遠離他們視線范圍。
他們才猛地醒過身來。
然后盯著岸邊看了好一會兒,撓頭道:“我怎么感覺,好像有什么東西忘記了?”
“真奇怪啊。”
他們搖搖頭,走了。
吳中仙二人駕著船,一路向著更遠的海域出發。
剛剛那手段,換一般道士,沒人敢干。
對他們來說,就是日常操作。
規矩和底線,在他們的心里,早就被拉到了一個令人發指的地步。
他們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
但多經歷幾次因為一些雞毛蒜皮小事,浪費時間,最終導致要做的事情出現變故。
他們也就放開了。
反正能達到目的就行。
再說了,他們也沒傷人。
龍鯉族群的具體地點,不是很詳細。
只能根據以前留下的一些信息,做出大致的判斷,找到一片大概的海域。
偏偏這兩人還都不懂風水,也看不出什么頭緒來。
要不然換個懂風水的,差不多就能定準對方的位置了。
游輪在海上飄了兩個多小時,這會兒已經四處都是大海了,陸地早就看不見。
換一般人估計得害怕,想著早點回去。
這兩位表情愣是沒什么變化。
“那邊。”吳中仙指著前面。
那里海面動靜有點大。
游輪靠近。
下面的海水突然就開始變得暴躁,一浪花直接就出現,催打船體,試圖把船沖的遠離此處。
吳中仙站在甲板上,不論游輪如何劇烈搖晃,他雙腿就像一根釘子插進甲板,無法動搖。
他望著海水,說道:“貧道山中仙人,來此拜訪龍鯉族長,請族長出來一見。”
下面的海水突然就平靜下來了。
云陽子站在一旁,笑著道:“還真是這個地方。”
過了一會兒,一條渾身鱗片泛著金黃色光澤的龍鯉,浮出了水面。
這條龍鯉,身長接近十米,兩條長長的白色龍須,隨風飄揚。
他目露人色,問道:“二位上仙來自何處?”
吳中仙道:“龍虎山,正一觀。”
云陽子道:“天師府。”
龍鯉顯然聽說過這兩個地方,畢竟是道門中,響當當的存在。
“失敬。”龍鯉問:“二位上仙此來何事?”
吳中仙道:“你龍鯉一族,有一龍鯉,犯了忌諱,可知?”
龍鯉道:“知曉。”
隨后道:“還請二位上仙,看在我那可憐的孩兒尚且年幼,且非刻意而為,饒他一命。”
那條引發海嘯的龍鯉,就是他的孩子。
吳中仙輕哼一聲,臉上笑容驟然一斂,說道:“這不是他犯錯的理由。”
“人族的底線,就在那里,犯了,就要承擔后果。”
龍鯉有些焦急道:“上仙……”
吳中仙打斷他:“貧道此次前來,只是通知你們。老實的待在這里,哪里也不要去,我們自然不會找你們麻煩。這一次,貧道姑且信你一次,只是那龍鯉一人之錯,你們并不知情。再有下次,我會認定,是你們龍鯉一族,刻意為之。到時候,死的就不是那一個畜生,我會將你們龍鯉一族,都宰了!”
龍鯉沉默,目中有憤怒。
兩人也看著他,想看他是不是會忍不住,召集族人圍攻他們。
他們敢來這里,自然是有底氣的。
就算傾盡一族之力,他們也絲毫不懼。
許久,龍鯉低下了頭:“上仙仁慈。”
隨后道:“待我孩兒死后,請上仙派人告知,我去為孩兒收尸。”
“收尸?”吳中仙搖頭:“他禍亂我人族,尸首我自會帶走作為祭品。”
“二位!”龍鯉情緒像是壓不住了,隱隱帶著暴怒。
后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吳中仙掌心一轉,突然多出一把流光長劍,翻轉中,劍鋒直指龍鯉。
他眼皮微抬,似漫不經心的問道:“你有意見?”
最后一天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