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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一章 云里霧里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韓四當官

  崔煥章和楊吏清只是沖著前面打頭陣的,跟八省客長明爭暗斗的不只是他們兩個。

  不出韓秀峰所料,“整飭團練”那么機密的事,很快就傳得沸沸揚揚。

  消息傳到湖廣會館,原本不是很擔心的湖廣客長江宗海坐不住了,他怎么也沒想到韓秀峰奉旨幫辦團練是這么個幫辦法兒!

  真要是如傳言所說,那他兼任局紳的保甲局定會成為頭一個被整飭的對象。因為團練本就是地方上的事,既然要整飭甚至裁撤,頭一個被整飭甚至裁撤的便是保甲局的那些茶勇。而那些從茶陵州招募的茶勇要是被遣散,那保甲局一年要四五萬兩銀子做什么?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江宗海不敢再坐等消息,急忙去求見縣太爺。

  巴縣知縣祥慶沒少拿八省客商的好處,一樣不希望保甲局就這么被裁,趕緊去幫著找重慶知府杜興遠。本就想著坐收漁人之利的杜興遠自然不會出這個頭,干脆帶著祥慶去向道臺稟報。

  曹澍鐘同樣沒想到“幫辦”變成了“整飭”,同時又覺得那些傳言并非空穴來風,畢竟巴縣乃至整個川東道又沒鬧賊匪,要辦那么多團練做什么,長此以往只會尾大不掉。就在他琢磨著韓秀峰究竟以何名義來整飭甚至裁撤之時,家人送來一張名帖和一張拜帖。

  看著名帖和拜帖上“欽賜色固巴圖魯賞帶從四品頂戴加知府銜幫辦重慶府各州縣團練韓”的落款,曹澍鐘急忙道:“有請!”

  “遵命,小的這就去。”

  曹澍鐘定定心神,坐下等了片刻,穿著一身青布長衫的韓秀峰在家人陪同下走進了花廳。

  不等韓秀峰開口,曹澍鐘就起身招呼道:“韓老弟,你可算回來了,本官年前就接到朝廷的諭旨,就等著你回來幫辦重慶府各州縣團練。沒曾想這一等竟等了四個多月,更沒想到老弟你就這么回來了,怎么不差人先知會一聲,本官也好讓重慶府召集本地士紳去迎一下!”

  他笑容滿面,熱情無比,一點架子也沒有,讓進城之后便來拜見的韓秀峰倍感意外。

  “曹大人您這是做啥子?”韓秀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隨即很認真很誠懇地躬身道:“大人不但年長,而且與我姑父段大人乃同年,秀峰可不敢跟大人稱兄道弟,懇請曹大人受秀峰一拜!”

  “行行行,那老夫稱呼你志行。”

  “謝大人。”韓秀峰又躬身行了一禮,這才從袖子里取出一封書信,恭恭敬敬地呈上:“曹大人,這是石叔托秀峰捎給您的信。石叔說跟大人您一別十幾載,怪想念的。”

  “石贊清?”

  “正是。”

  段大章上次提過石贊清,說石贊清現而今是永定河北岸同知,還曾跟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的記名知府做過近一年同僚。想到眼前這位都已經從四品頂帶了,還稱呼從五品的石贊清為石叔,曹澍鐘突然覺得眼前這位雖是捐納出身但還是懂禮數的。

  他一邊招呼韓秀峰坐,請韓秀峰用茶,一邊拆看起書信。

  石贊清在信里沒提別的,只是敘同年之誼,所以他很快就看完了,放下書信笑問道:“志行,回來幾天了,有沒有去江北拜見你姑父?”

  “稟大人,秀峰回來十幾天了,今兒下午剛進的城,還沒來得及去江北拜見姑父。”

  “十幾天?”

  “正是。”韓秀峰想想又一臉無奈地說:“本想早些來拜見大人的,可秀峰這次是回鄉奔喪的,老家一堆事,所以才拖到今天,還請大人恕罪。”

  “無妨無妨,古人云百善孝為天,你就算再晚十幾天來老夫也不會怪罪你的。”

  “謝大人體諒。”

  曹澍鐘覺得韓秀峰不但懂禮數看上去也比較好說話,不想再繞圈子,直言不諱地說:“志行,你人雖才回來,但你奉旨回鄉整飭團練的消息已經傳得滿天飛,剛收到消息時雖有些出乎意料,但仔細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韓秀峰同樣不想繞圈子,急忙起身道:“大人恕罪,秀峰確實是秀峰放出去的,但純屬不得已而為之,曹大人萬萬當不得真!”

  曹澍鐘本以為韓秀峰會取出一份皇上的諭旨,沒想到韓秀峰竟會這么說,一時間竟愣住了。

  韓秀峰只能苦著臉解釋道:“實不相瞞,秀峰剛到慈云山老家沒幾天,本地的幾位士紳就找上了門,打算幫秀峰辦團練。可巴縣乃至整個川東道最不缺的便是團練,秀峰用得著辦嗎,何況辦團練不能沒糧餉,這糧餉又從何而來?”

  曹澍鐘越聽越糊涂,心想你不打算辦團練,那皇上為何命你回鄉幫辦團練,又為何讓你帶十名文武官員回來。

  韓秀峰清了清嗓子,接著道:“秀峰在江蘇為過官,親身經歷江蘇自用兵以來籌餉萬分緊急,專賴畝捐,斷不敷用,剛開始只是辦厘捐,據說現而今又開始辦絲茶捐、房捐、業捐甚至戶捐,地方凋敝,正款寥寥,全賴厘捐挹注。秀峰身為巴縣人,豈能讓明明沒遭兵禍的家鄉父老跟兩江的百姓一樣不堪重負!”

  “是啊,要是一味地征糧加耗,讓百姓們沒了活路,真會官逼民反!”

  “再就是以本省之人辦本省事,定會成為地方大吏之掣肘,地方上的軍務政務萬難起色。秀峰雖奉旨回鄉幫辦團練,但萬萬不敢干涉地方政務軍務,且不說老家沒啥事,便是有啥事秀峰也只能上與大人商酌,下與士紳籌劃。整飭甚至裁撤現有的鄉團、街團、坊團和廂團更是無從談起。”

  韓秀峰說得全是肺腑之言,可曹澍鐘卻是越聽越狐疑,忍不住問:“志行,既然你無意幫辦團練,甚至覺得巴縣乃至整個川東道都不缺團練,皇上為何命你回鄉幫辦團練,又為何命你從直隸飭調十名文武官員隨行?”

  “桐梓不是有奸民犯上作亂嗎,皇上可能不大放心,便給了秀峰這個幫辦團練的差事,讓秀峰帶十名文武官員回來。”

  “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大人不提秀峰查點忘了,”韓秀峰從袖子里取出一份名冊,呈上道:“大人,這便是隨秀峰回鄉幫辦團練的文武官員名冊,直隸候補同知高云峰祖籍貴州安南,聽說安南曾被賊匪攻占,不放心家里,先帶兩名額外外委回去了,貴州那邊究竟啥情形,最多個把月就會有消息。”

  一共帶回十個,其中三個一到走馬崗就去了貴州。

  曹澍鐘覺得事情沒韓秀峰說得這么簡單,看著名冊問:“別的人呢?”

  “全在外頭等大人召見,其中記名都司陳虎、千總葛二小不但在揚州殺過長毛,后來還曾去靜海陣前效過力。另外幾名把總和額外外委,也都曾在直隸屬剿過賊。皇上命他們隨秀峰回鄉幫辦團練,可老家實在無心再辦啥子團練,秀峰想將他們托付給大人,懇請大人收留。”

  韓秀峰擺出一副什么都不想管,打算留下人就回走馬鄉下接著丁憂的架勢。

  曹澍鐘心里更沒底了,放下名冊好奇地問:“志行,聽說當年還有一人跟你一起去京城的,那人好像也做上了官,他為何沒回來?”

  “大人是說袁大人吧,那小子傻人有傻福,官運比秀峰還要好,現而今不但做上了三等侍衛,皇上還給他賜了個‘冤大頭’的諢名。”

  “入宮當值了?”

  “嗯,跟著乾清門侍衛恩俊學習行走。”

  韓秀峰說得輕描淡寫,曹澍鐘聽得心里是七上八下,暗想天曉得你帶回來的是些什么人,要是其中有一兩個跟那個大頭一樣也是宮里的侍衛,真要是就這么讓他們留下,豈不是“引狼入室”,豈不是嫌身邊沒朝廷的眼線嗎?

  就在曹澍鐘越想越亂,正不曉得該如何對應之時,韓秀峰又輕描淡寫地說:“還有一件事忘了跟大人稟報,秀峰之所以在路上耽擱了近兩個月,一是因為賤內在回來的路上給秀峰生了一子,二是因為秀峰那會兒只曉得桐梓鬧賊匪,不曉得那些賊匪有沒有竄入我四川,擔心老家安危,所以想方設法請朋友墊了幾萬兩銀子,購置了一百六十桿自來火鳥槍和三千斤火藥鉛子兒。”

  “洋槍?”

  “正是,正是洋人用的那種自來火鳥槍,打得很遠,很犀利。”

  “那些洋槍呢?”

  “正在秀峰家中,就等大人點驗。”

  曹澍鐘心想你口口聲聲說不打算幫辦團練,巴縣乃至整個川東道都不缺團,可不但帶了十名文武官員回來,還帶了一百多桿洋槍,甚至已經派了三名文武官員去貴州打探賊情,這不是自相矛盾嘛!

  曹澍鐘越想越覺得眼前這位看似溫良恭儉讓,其實深不可測,不敢輕易答應什么,沉思了片刻起身道:“志行,要不先陪老夫見見那幾位都司、千總、把總,別的事我們明日再議。”

  “也好,大人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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