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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永寬通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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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三姑回焦港娘家了,任鈺兒不曉得一向謹小慎微的父親為何不攔住余三姑,只曉得等余三姑從娘家一回來就會鬧出大笑話!

  這丟人丟到家的事,她不敢不向韓老爺稟報,可當著翠花面又不好開口,直到翠花把衣裳洗干凈晾上,挎著籃子去街上買菜,才咬咬銀牙,鼓足勇氣,忐忑不安地跟韓老爺稟報。

  韓秀峰剛看完鋪司兵王千步早上送來的公文,正跟把玩古董似的把玩從公文袋里倒出的那幾枚銅錢,把玩的很專注,任鈺兒以為他沒聽見,又尷尬無比地說:“四哥,我真不是個喜歡亂嚼舌頭的人,我真不是有意的。早曉得三姑這么勢利,打死我也敢不亂說……”

  “這又不是啥機密,有什么不能說的。”韓秀峰放下銅錢,回頭笑道:“而且三姑也不算勢利,她想把堂妹表妹許給大頭他們,想讓鄉下的堂妹表妹做官太太過好日子,這沒什么不對。”

  “四哥,您怎么也向著她?”任鈺兒哭笑不得地問。

  “我沒向著她,我這是就事論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大頭和吉大吉二他們也不小了,想想是該娶媳婦成了個家。要不是你說三姑打算幫他們說媒,我都想不起來這些。幸虧三姑熱心,不然真要耽誤他們的終身大事。”

  “四哥,您……您這不是向著她是什么,您曉不曉得她要是把鄉下的那些堂妹表妹全帶來,會鬧出大笑話的!”

  “我不笑誰敢笑?”一想到余三姑帶著一幫鄉下丫頭氣勢洶洶殺鎮上搶男人的場面,韓秀峰心里其實覺得很好笑,忍俊不禁地說:“只是三姑熱心歸熱心,做事卻有些欠考慮,回娘家前都不來問問正主兒們這些天究竟在不在。現在倒好,人全跟余老爺和王老爺去邵伯辦差了,沒十天半月回不來,看樣子她要撲空嘍!”

  任鈺兒猛然想起大頭和吉大吉二他們一大早就乘船去泰州了,然后還要去邵伯提人犯,懸在心里的那顆石頭終于落下了,拍著胸口竊笑道:“四哥,您不說我差點忘了,人都不在家,她折騰不起來!”

  “所以說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這樣最好,剛才真嚇死我了!”

  “怎么會嚇死,這是好事。”

  “四哥,您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對您、對袁千總和吉把總他們自然是好事,對我和我爸可不是什么好事。真要是由著她鬧,讓我和我爸以后怎么出去見人?”

  正如她所說,余三姑真要是鬧這一出,對任家而言還真是件丟人現眼的事。余三姑的為人韓秀峰是曉得的,她再潑辣也不敢不聽任雅恩的,而任雅恩明明曉得會丟人現眼卻沒阻止她,韓秀峰覺得很奇怪,再想到鈺兒是怎么到自個兒身邊的,不禁暗嘆了口氣。

  任鈺兒以為剛才說錯了話,連忙道:“四哥,對不起,我不該跟她亂說的。您放心,您這邊的事我今后再也不敢跟她說了,跟誰都不會說!”

  “又來了,這根本算不上事。”韓秀峰不為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指著桌上的銅錢問:“鈺兒,你是在揚州城長大的,見識比我廣,幫著看看,以前有沒有見過這樣的錢。”

  任鈺兒一愣,拿起銅錢問:“四哥,這錢怎么了?”

  韓秀峰笑道:“你仔細看看。”

  這幾枚銅錢大小與市面上流通的“道光通寶”“咸豐通寶”差不少,質地甚至比“咸豐通寶”還要厚實一些,只幣色略呈淺褐色,沒有“咸豐通寶”那么光亮。再看看幣面上的字,正面竟是“永寬通寶”,背面是錢串的圖案。

  任鈺兒越看越糊涂,放下錢喃喃地問:“永寬是什么年號,我怎么從未聽說過。”

  “我也沒聽說過。”

  “那這錢是從哪兒來的?”

  韓秀峰正準備開口,顧院長哼著本地的小調信步走進院子,一進門就拱手道:“韓老爺,在忙什么呢?”

  “顧院長,您老來得正好,您老見多識廣,勞煩您幫我看看這錢。”

  “錢有什么好看的?”

  “您老看看就曉得了。”

  顧院長接過錢一看,果然嘖嘖稱奇:“孤陋寡聞了,這錢老朽也是頭一次見。鈺兒,你也算飽讀圣賢書,你曉不曉得‘永寬’這年號的來歷?”

  “您老就知道取笑鈺兒,鈺兒雖讀過幾本書,但怎么也稱不上飽讀圣賢書,這永寬的來歷鈺兒一樣不曉得。”任鈺兒不敢再失禮,微微一蹲道了個萬福,便去幫著沏茶了。

  顧院長回頭看了她一眼,隨即坐下道:“韓老爺,這是不是有人私鑄的?”

  “京局和各省不可能鑄這樣的錢,肯定是私鑄的,”韓秀峰再次拿起錢,凝重地說:“只是私鑄這錢的人膽子也未免太大了。按大清律私鑄百萬以上者凌遲,十萬以上者斬立決,十萬以下一萬以上者斬監候,買賣使用及藏匿者流三千里,本就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可私鑄這錢的人竟還杜撰出個年號,這不只是大不敬,這分明是要造反!”

  顧院長豈能不曉得這些,下意識問:“會不會是洋錢,據說兩廣和福建的市面上流通了不少洋錢。”

  “這我不但聽說過,這京城時還見過,不過洋錢上面全是洋文,而且洋錢大多是銀元。”

  “看這錢應該不是新鑄的。”

  “所以說更不能掉以輕心,您老想想,太平賊匪也不是突然間冒出來的,在沒舉旗造反前就有不少官員發現端倪,只是誰也沒當回事,結果一次又一次錯失將其一舉剿滅的良機,以至于鬧成現在這樣。”

  想到犯上作亂的不只是太平賊匪,南邊還有天地會,西南有白蓮教,北邊有捻匪,很難說江蘇有沒有其它想造反的賊匪,顧院長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急切地問:“韓老爺,這錢是從哪兒來的?”

  韓秀峰指指桌上的書信,凝重地說:“這錢是呂四場鹽課司大使發現的,剛開始不多,他沒敢聲張,只是讓家人去街上轉,發現一枚收繳一枚,結果越收繳越多,光在呂四場各莊鎮就前后收繳了一萬多枚。郭大人大前天巡察到呂四場,場官意識到紙包不住火,把郭大人一迎進衙門就跪拜請罪。”

  “一萬多枚,竟有這么多!”

  “這還只是在呂四場發現的,周邊各場估計也不會少。”韓秀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無奈地說:“百姓大多不識字,只要是錢他們就會收就會用,所以市面上究竟有多少這樣的錢,究竟都流通到了哪些地方,現在誰也說不清。”

  “不行不行,我得讓人去查查我們海安有沒有!”

  “查一定是要查的,不過當務之急是搞清這錢的來歷。”

  “韓老爺,不查怎么搞得清這錢是從哪兒來的。”顧院長想想又問:“對了,郭大人是什么意思?”

  “郭大人要重振兩淮鹽務,哪顧得上這些。何況這事可大可小,要是就這么奏報朝廷,朝廷一定會飭令查辦。太平賊匪還在揚州城里呢,運司衙門都不得不移駐泰州,現而今已經夠亂了,郭大人不想再火上添油,就把這差事交給了我,讓我明察暗訪,追查這錢的來歷,追查這錢到底是誰私鑄的。”

  “就算能找著用這些錢的百姓,百姓也是一問三不知,一點頭緒也沒有,這案到底怎么查?”

  “所以只能從這年號上著手,看看能不能先搞清‘永寬’到底啥意思,或者出自何處。”韓秀峰頓了頓,接著道:“您老也看出來了,這錢不像是新鑄的,應該有了些年頭,我琢磨著先查閱能找到的典籍,看看典籍上有沒有關于‘永寬’的記載。”

  “行,我這就去書院,讓學生們幫著查閱。”

  “任院長那邊的書也不少,勞煩您老走一趟,請任院長也幫著查查。”

  “好,我這就過去。”

  顧院長拿起兩枚銅錢剛走,任鈺兒就忍不住提醒:“四哥,海安能有幾本藏書,您想從典籍里查這個年號的出處,就應該差人去泰州。泰州文風昌盛,出過好幾位大儒,讀書人更是數不勝數,藏書自然也不會少。”

  “還真是,不過我現在要養傷,不太方便去泰州,”韓秀峰想了想,隨即笑道:“鈺兒,幫哥給張光成寫封信,請他幫我收集能收集到的所有書籍。人家愿意賣的就花錢買,人家愿意不愿意賣就借,要是連借都不愿意,就找人幫著抄。”

  “這多麻煩,請張二少爺找幾個讀書人幫著查閱不就行了。”

  “不行,這不是一件小事,不能聲張。”

  “您擔心打草驚蛇?”

  “相比打草驚蛇,我更擔心被那些上官曉得,不光我擔心,郭大人更擔心。”

  想到揚州城還沒收復,太平賊匪依然占據揚州、儀真、瓜州乃至江寧,甚至分兵奔京城去了,一切都要以攻剿追剿太平賊匪為重,鈺兒下意識點點頭:“好的,我這就去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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