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這個月一共掣選了二十一個缺,廣西撫標和提標竟占了七個,原來的那七個游擊、守備、都司、千總都去哪兒了,怎么會一下子空出這么多缺,真是細思極恐!
杜三如喪考妣,剛補上廣西撫標富賀營游擊的河北保定蔭生騰金斗卻欣喜若狂,竟跟幾個同僚彈冠相慶,甚至意氣風發地說要去兩廣建功立業,要拿廣西賊匪的人頭封妻蔭子。然后摸出一錠銀子去找兵部筆帖式,求人家趕緊幫他引見。
韓秀峰拉拉杜三的袖子,看著衙門口那急不可耐的騰金斗,勸慰道:“大哥,別垂頭喪氣。俗話說富貴險中求,這或許真是個建功立業的機會。”
杜三被騰金斗給感染了,沉吟道:“一幫賊匪應該不難彈壓,說不定我人還沒到廣西,亂已經給平了。”
“是啊,況且又不是讓你一個人去平亂,”韓秀峰笑了笑,又湊到他耳邊道:“大哥,一個好漢還三個幫呢,你等會兒去跟騰游擊套套近乎,一看就曉得他家有錢,官又大,跟他套套近乎只有好處沒壞處,再不濟去廣西上任這一路上也能有個照應。”
“我也是這么想的,二弟,你在這兒等著,我先去求引見。”杜三咧嘴一笑,掏出早準備好的門包擠出人群,去找守在衙門口的兵部筆帖式。
唱到名的全進去了,韓秀峰就這么守在外面等,這一等竟等了一個多時辰,直到晌午杜三才跟著騰金斗一起出來了。
“騰兄,我先去跟我二弟說一聲。”
“去吧,我去那邊等。”
杜三生怕騰金斗不等他,跑到韓秀峰跟前急切地說:“二弟,要不你先回去,我等會兒還得跟騰游擊一道去禮部拿官憑……”
想到在石門驛也是這么被他纏上的,韓秀峰不禁笑道:“辦正事要緊,別管我。”
“那我先過去了?”
“趕緊去吧,我這就回去。”
“行,我先去忙,有啥事晚上再說。”
抱著同樣想法的不是杜三一個,另外幾個補上兩廣缺的武官正圍著騰金斗大獻殷勤,而騰金斗似乎也愿意收這幫小弟,眉飛色舞,滔滔不絕。
杜三屁顛屁顛跑了過去,韓秀峰看著他的背影莞爾一笑,隨即轉身往回返。回到會館,饑腸轆轆。好在大頭給留了飯,而且就擱在爐子邊,端上桌就可以吃。
潘二生怕他噎著,倒了一碗茶,坐到桌邊笑道:“四哥,你曉得任禾那龜兒子去哪兒了嗎?”
“去哪了?”韓秀峰抬頭問。
“去省館了,錢老爺今天都沒去衙門點卯,專程陪他和劉舉人去省館的。”
“陪他們去省館咋了,不管咋說也是同鄉。”
潘二回頭看看身后,壞笑著說:“四哥,這事沒你想的這么簡單。錢老爺現而今是無利不起早,要是沒好處他能陪任禾去省館?”
韓秀峰反應過來:“錢俊臣管他借錢了?”
潘二喝了一小口茶,幸災樂禍地說:“不但管他借了錢,還借了不少,整整借了兩百兩,我看著任怨去房里拿銀票的。這銀子借出去容易,想要回來可就難了,哈哈哈哈!”
“管同鄉借錢不用給利息,而且任禾也不好意思追著他要。”韓秀峰想了想,又笑問道:“錢俊臣就跟他借了,有沒有跟何舉人、劉舉人借?”
“他去何舉人房里坐了一會兒,肯定是去借錢的。出來時臉色不對,應該是沒借到。”潘二放下茶碗,又笑道:“劉舉人有錢,跟任禾一樣借了兩百兩給他,所以他對劉舉人和任禾不曉得有多親熱,還說要趕在衙門封印前帶劉舉人和任禾去貢院轉轉。”
韓秀峰沉吟道:“二爺跟何舉人是正兒八經的同鄉,而且早就認識,應該是提醒過。”
“他們借也好,不借也罷,反正不關我們的事。”
“這倒是。”
韓秀峰三口兩口扒完飯,放下筷子問:“潘兄,二爺去哪兒了?”
“二爺跟何舉人吃完捎午就一道出去了,好像是去拜見吉老爺。劉舉人的那兩個家人頭一次來京城,想去看看皇上住的地方。何舉人的表弟是第二次來,認得路,一吃完捎午就帶他們去了。”
“四哥,我也想去瞧瞧皇上住的地方。”大頭冷不丁冒出句。
“行,等忙完眼前這陣子我帶你去。”韓秀峰端起茶碗,好奇地問:“任怨呢,任怨有沒有一道去省館?”
“估計是不想借錢給錢老爺,他哥發了話他又不好說啥,只能硬著頭皮拿銀票,反正是一肚子不高興,沒跟他哥一道去省館,也沒跟何舉人的表弟出去逛,一直在屋里躺著,連捎午也沒吃。”
“你們吃捎午時有沒有喊他?”
“喊了,我喊了一回,大頭后來又去喊了,他連門都不開,說啥不舒服,不想吃。”
韓秀峰起身道:“喊過就好,他是自給兒不想吃,又不是我們不給飯他吃。”
“是啊。”潘二一邊跟著韓秀峰往東屋走,一邊笑道:“反正我們喊過,吃不吃是他的事。不管他吃不吃,飯錢和茶水錢是不會給他退的。”
“這也沒法兒退,”韓秀峰走進東屋,指指滿屋子的行李:“潘兄,我們收拾一下,把東西搬東廂房去,以后住東廂房,把這間騰出來,不然再來兩個舉子住不下。”
“杜老爺的東西呢?”
“他的東西不用搬,他已經補上了缺,在京城呆不了幾天,快的話再有三五天就得走馬上任。”
“補上了?”潘二驚詫地問。
“補上了,被外放去廣西提標三里營做千總,三里應該是個地名,他那個營應該是分防營,領幾汛兵,守好三里營轄下的幾個汛地。雖然沒啥油水但也沒啥危險,應該不會被調去平亂。”
經過奉節時潘二跟韓秀峰一道在夔州協標左營住過一夜,曉得分防營是綠營里最沒出息的營,一個分防營負責防守幾個地方,所以那幾個地方叫汛地,分防營的綠營兵也被稱之為汛兵。
想到廣西不太平,潘二不禁笑道:“上陣靠馬兵和步兵,汛兵上不了陣殺不了敵,頂多幫著押運些糧草。這么說他補上的這個缺還行,至少不用領兵上陣跟賊匪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