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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要上賊船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韓四當官

  錢掌柜和剛買來一點吃食的梁掌柜一起走了,能看得出他們不信這官司打不贏。韓秀峰也不在意,跟姓余的衙役接著聊去京城投供的事,潘二才曉得這個衙役叫余有福,壓根兒不是啥班頭,只是一個跟著關捕頭混飯吃的白役,并且他這樣的白役關捕頭帶了五六個。

  “余叔,楊昕非要吃這碗飯,我干脆把所有賬全轉給了他,包括我們幫那二十九戶墊的稅錢。”

  “轉給他也好,你眼看就要去京城投供,身上不能沒錢。”

  “所以我把我墊的先拿回來了,你們的暫時沒有,一是他家一時間拿不出那么多錢,二來我想著拿回來你們一樣要找個路子放出去生利,不如讓他幫著管賬。至少知根知底,不怕他把錢卷跑。”

  “他老子是秀才,也算有頭有臉,讓他幫著管賬我不擔心,就是舍不得你說走就走。”余有福突然站起身,摸出一張兩千文的錢票,往韓秀峰面前一放:“四娃子,窮家富路,這是叔的一點心意。”

  韓秀峰豈能要這錢,急忙道:“余叔,別這樣,你家也不寬裕,還是收著吧。”

  “我再窮日子也過得下去,至少能混張嘴。你不一樣,要出那么遠門,身上沒錢在外面的日子咋過?其實這是跟你關叔他們商量好的,捕班有一個算一個,全要幫你湊點盤纏,沒個多也有個少。本想著你走時再拿出來的,結果剛才說著說著沒忍住。”余有福把錢票硬塞給韓秀峰,想想又帶著幾分不好意思地說:“你又不是不曉得,平時我身上最多帶十幾個銅板。這張錢票真是給你準備的,不然我身上也不會帶這么多錢。”

  “余叔,咋能這樣!”

  “一點心意,趕緊收起來,不收起來我真要生氣。”生怕韓秀峰不要,余有福又一臉期待地說:“四娃子,衙門里這些娃數你最出息也最穩重。這么說吧,我和你關叔他們全指著你呢!等你補上缺,做上官,我們全去投奔你,到時候你可不能說不認得我們。”

  “余叔,我啥樣的人你還不曉得,你說我咋會做出那樣的事?”

  “這就是了,錢票收好,我還得去臨江門轉轉。偷道臺家公子錢票的那龜兒子還沒逮著,一天逮不著捕班的日子一天不會好過,你關叔剛挨了板子,下一個還不曉得是誰吆。”

  “去吧去吧,這是正事。”

  “好,我走了,幾個碼頭我全打過招呼,銅天王一到我就來喊你。”

  送走余有福,潘二好奇地問:“四哥,銅天王是誰?”

  韓秀峰收起錢票,心不在焉地說:“就是運滇銅的船。”

  “運銅的船就運銅的船唄,咋又成銅天王了?”

  “那些個船夫,仗著運的是朝廷的銅錠,船行到哪兒就訛詐到哪兒,專訛詐江上的商船。船一靠碼頭就橫篙系纜,不給錢不讓人家船走,甚至把銅錠扔到人家船上,誣陷人家劫銅。或者撞人家的船,說船板給撞壞了,勒令賠償。”

  “居然有這樣的事,”潘二不敢相信,追問道:“沿途州縣不管嗎?”

  “管過,但沒用。”韓秀峰搖搖頭。

  “咋沒用?”

  “要是地方官查問,運官就會反訴銅斤被竊,這么一來地方就要去追查,這不是自找麻煩么。”

  “查就查,追查到底就是了,銅明明沒丟,查個水落石出那他們就是誣告。”

  “銅要是丟了呢?”

  “可是沒有丟啊!”

  “誰說沒有的,”韓秀峰回到屋里,坐下笑道:“說出來你不會信,他們解運的銅還沒啟運就已經沒了幾萬甚至十幾萬斤。而戶部例則又有明令,發運官銀的運官要對丟失官銀的六成負責,丟失發生的地方官要對余下四成負責。如應差人護送卻沒差人,則應負責的份額占丟失的一半。反正在你地界上丟了,你就要負責。滇銅是運往京城鑄錢的,跟官銀沒啥區別。你說地方官愿去管,敢去管嗎?”

  “不管沒事,一管就要賠他們的銅?”潘二傻傻地問。

  “嗯。”韓秀峰點點頭。

  “可是丟的銅哪去了?”

  “云南窮啊,據說大多州縣的賦稅從來沒收齊過,留下許多虧空,而運銅又是最苦最累的差使,所以每次運銅的差使都委給虧空最多的官員。藩司會直接扣掉運費,要是還不夠填補虧空,就扣即將啟運的銅斤填補。”

  潘二驚呼道:“這也太黑了,要是做上這種官還有啥意思!”

  韓秀峰笑了笑,接著道:“剛才說銅在啟運時就因填補虧空有所短缺,運費更是一文沒有,就這么一路敲詐勒索到京城,入庫這一關又不好過,因為戶部和工部的胥吏會百般刁難。不使錢,不把他們喂足了,他們就會說成色不好、純度不夠。”

  “那運銅的官咋辦?”

  “破罐子破摔唄,還能咋辦。”

  潘二追問道:“咋個破摔?”

  韓秀峰輕嘆道:“運官從被委的那一天就曉得不管他咋做烏紗帽都會不保,所以這一路上就縱容船夫敲詐勒索,不然運費從哪來?他自給兒也不會閑著,走一路盜賣一路,反正要被革職查辦,不如先把錢撈足,把家小安頓好。”

  “他們就不怕殺頭?”

  “這個還真不怕。”

  “誰會不怕殺頭?”

  既然已經說這么多了,不如說個清楚,韓秀峰喝了一口茶,耐心地解釋道:“不是不怕,而是不會殺他們頭。這個道理很簡單,你想想,朝廷要是殺一個,今后誰還敢接這個差使,誰還敢往京城運銅?而那么多省好像就云南產銅,滇銅運不到京城,戶部和工部用啥去鑄錢。”

  潘二越想越不可思議,喃喃地說:“沒一個好人!這哪是坐順風船,這分明是上賊船!”

  韓秀峰深以為然,輕嘆道:“咋才能上他們的船,上船之后咋跟他們相處,想想是有點頭疼。可是除此之外我們又沒更好的法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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