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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九章 張遼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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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181年——

  武威城郊,“陷陣營”所在大營。

  張遼正在點將臺旁默默觀察著大營和其中正在操演的士兵。

  由于大營只是臨時使用了原本駐軍的營盤,許多地方仍在擴建改造,使它整體看來不夠有威懾力,但那沖天而起的殺氣卻很好地掩蓋了這一點。

  這些黑甲勇士們身高體壯、面帶煞氣且自信滿滿,或操演,或巡邏,偶爾還有一些部曲在接到傳令后開出大營不知去向。

  陷陣營在平定涼州之亂時遭受了近乎五成的損失,但陣亡者卻大約只有不到一成,要說原因的話,雖然有使用符水及時治療之故,也與他們的盔甲實在厚實,無法一擊致命有關。

  由于時不時就有“陣亡者”跑回來,高順將軍無奈之下最終把“戰損”定義為“一整套盔甲武器因損壞或丟失而無法使用”的數量。

  張遼時年十三歲,眼神銳利,容貌冷峻,身量已超過普通的少年,與稍稍瘦弱的成年人相當,但高順自是不會被混過去,在確保張遼確實到了加冠的年齡之前,只允許他參與訓練,絕不準上陣。

  張遼對此也十分無奈,如果不給他上陣殺胡人的機會,留在家中豈不更好?

  畢竟,他之所以會在這里觀戰,并非是教官因他年紀小而進行照顧,實在是由于他在訓練時過于“鶴立雞群”,如果繼續讓他一同操演,那些普通士卒就要羞愧而死了。

  張遼出身于并州張家,一個累世習武的悠久家族,這個家族的家訓是簡單粗暴的“殺胡!殺匈奴!”,當地官員在胡漢關系緊張時,往往會請這個家族的人出仕,但需要和緩關系時,就得盡力安撫他們請他們不要隨便地看見胡人就砍。

  并州人人皆知張家痛恨胡人匈奴,卻不知具體緣由,只當他們先輩曾受過匈奴劫掠殺戮,這個猜測并不錯,但不夠準確,因為此“張家”原本卻不姓張。

  前漢元光元年(前134年),匈奴再一次大舉入寇,官軍不敵,節節敗退,令許多城池郡縣落入匈奴之手,燒殺搶掠不一而足。

  其時,雁門馬邑有一豪商名聶壹,在漢軍再一次失利后假意投降以保存自己的財貨,并自告奮勇探聽漢軍虛實,但實際上,他與漢軍主帥暗中聯系,試圖將匈奴大軍引入漢軍埋伏并一舉殲滅。

  計劃原本很順利,但因為匈奴在踏入埋伏圈之前順手掃平了另一座縣城,該縣一名真正的投降者看出了聶壹的計劃而主動出賣舉報,致使埋伏計劃功敗垂成,漢軍見得事敗,只得主動出擊,但并未踏入埋伏的匈奴輕松撤走,事后,聶家家族上下幾乎被匈奴斬盡殺絕,殘余血脈逃至并州,改姓為張,默默潛伏以期報復那叛徒與匈奴。

  自那時起傳至現今,已有近三百年,當初張家家祖是否成功報復到了那“漢奸”張遼自是不知,但家族中揮之不去對于匈奴的仇恨,他仍然繼承了下來。

  幾年前,董卓在與檀石槐作戰時,不經意看到了張遼不僅不懼戰場,還試圖向未死匈奴補刀的行為,贊賞之余找到了張家,簡單商討之后,便將他帶在身邊培養——畢竟董卓當時剛剛擊敗匈奴大軍,在大漢邊境頗有人望,跟隨他的話,可能會有更多的機會斬殺胡人。

  但是,因為年紀和體型都太小,董卓當時率軍與叛羌作戰時,張遼根本沒有機會上戰場,只能在軍營中聽那些被“山地騎”從一兩里外突擊還沒死的老兵吹牛,如今身量已足,但高順將軍又要核實實際年齡,難道他還要再等三年不成?

  ————

  “將軍,我想殺胡人……”張遼望著遠處的中軍大帳喃喃自語道。

  “哦?為什么?”身邊傳來一聲疑問。

  “‘非我族類、其心必’……等等?你是何人?”張遼回答到一半,才想起那聲音他未曾聽過。

  偏頭望去,卻見身旁不知何時多了個俊俏少年,銀盔銀甲,手中一桿亮銀槍,正頗為熱切地看著自己。

  嗯,這眼神張遼十分熟悉——終于見到同伴的眼神,他當日一時沖動隨董卓走了,結果卻發現這里除了積年宿將便是百戰老兵,和他相似者萬中無一,至于同齡人更是想都別想,如果他當初在營盤中見到一個同齡少年,大概也會是這種態度。

  另外,既然他能出現在守備森嚴的大營中而未引起哨兵示警,所以定是哪位將軍“撿”來的少年英杰吧?

  “我乃常山趙子龍——”“且住,你不必說那么多,就只告訴我,你來尋哪位將軍即可,順便一提,在下名叫張遼。”張遼打斷了那少年似乎要進行的自我介紹。

  “哦……我想找呂布將軍。”那少年愣愣地應道。

  哦,被呂奉先將軍撿來的,還算正常,據說管亥和張柯將軍全是他撿來的,如今全都威名赫赫。

  “別想了,呂布將軍近日早出晚歸,似乎說要給誰一個下馬威,應該沒空理你——沒加冠就不算成年,就不準上戰場,找誰通融也沒用。”張遼如同抱怨一般地說道。

  “唔。”那似乎叫做趙子龍的少年若有所思地應道。

  “你方才問我為何想殺胡人?我想了想,常山應該位于中原腹地,遠離大漢邊境罷?”張遼見趙子龍點頭,才繼續說道:“中原號稱兵家必爭之地,自夏周以來多有戰事,但無論他們打成什么樣,也會善待占領之地的百姓,因為那些人口是他們發展本身勢力的本錢,但那些胡人不同。”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趙子龍重復了一遍張遼剛剛提到的俚語。

  “如何個‘異’法,我不多說,便只提一點,并州匈奴對漢家百姓的稱呼是——”張遼看著趙子龍,沉聲說道:“‘兩腳羊’。”

  吱——少年原本松松提著的亮銀槍驟然亮起一層紅光,而后緩緩消散。

  果然是被呂布將軍撿來的,連“無雙”都如此類似,張遼暗暗點頭。

  “但,不能一概而論……”那少年似乎有些底氣不足:“南匈奴……順羌……百越……”

  “正如你所說,董卓大人對待‘順羌’與涼州百姓并無差別,但叛羌?呵,現在還有叛羌嗎?”張遼向西北方示意了一下。

  “嗯……抄家的李儒、滅門的賈詡,這兩位的名頭我還是聽過的。”趙子龍表情有些古怪地應道:“這就是董卓……大人的治世之策嗎?”

  “沒錯,”張遼應道:“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呃……那不是前漢霍去病將軍說的?”趙子龍看起來似乎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要多讀書,這句話是陳湯將軍所言,”張遼道:“他當初任‘西域都護’,對胡人入侵可謂深惡痛絕。”

  “我對近代歷史不太熟,”趙云道:“還在讀春秋,尚未涉獵史記。”

  “哦!春秋我也在讀,日后我們可以交換心得筆記。”張遼聞言十分高興。

  “好吧……有機會的話。”趙子龍無奈道。

  “不過,當今朝廷有些暗弱,這次涼州羌人反叛進逼長安,才著急反擊,并州和幽州那邊由于距離洛陽太遠,數度遭遇胡人入寇,只能依靠當地守軍艱難招架,不過,只要董卓大人成為太尉,呂布大人成為大將軍,這等小事自可迎刃而解。”張遼確信般地說著。

  “太尉?大將軍?”趙之龍瞪大了眼睛:“他們志在于此?”

  “我猜的,”張遼笑了笑:“羌人叛亂已平,董卓大人非但沒有解甲歸田,反而著力訓練與擴軍,只可能是為了繼續攻打侵擾其他邊陲州府的胡人罷?”

  咔咔咔,跨跨跨——趙子龍正準備說什么,卻見大營外整齊地跑來一支黑盔黑甲的“陷陣營“隊伍,領頭者乃是一名腰挎單刀,身高體壯,但神情似乎有些……憨厚的將領,連忙翻身跳下點將臺,躲到一旁的陰影中。

  “真聰明,”張遼也翻身跳下躲了過去:“若被張柯將軍發現,卻是有些麻煩。”

  “張柯……你本家?”趙子龍輕聲問了句。

  “嘿,你要那么說,我和‘大賢良師’還是本家呢。”張遼調笑了一句,至于張家本姓聶這種古早典故,就沒有必要和新朋友提及了。

  “呵呵……”趙子龍略顯尷尬地笑了笑。

  “你們在此稍事休息!整理盔甲武器!第三鎮!隨我來!”那支隊伍抵達營房后,張柯將軍的大嗓門傳了過來。

  “什么!俺才不需要休息!”營盤中似乎有偏將勸他休息,但張柯立刻吵嚷著拒絕道:“給那今日要到的‘趙云’一個下馬威之前,俺決不能慫了!”

  “你本家?”張遼把方才的原話還給趙子龍道。

  “嘿,他要等的是趙云,關我趙子龍什么事?”趙子龍語氣古怪地說道。

  “嗯,看你和我年歲差不多,所以定然無字,不可能名趙云字子龍的。”張遼點頭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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