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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章 張飛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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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181年——

  幽州之地以南,有一富庶之郡,名涿。

  漢高祖六年(前202年),分廣陽郡南部,巨鹿郡北部,與原恒山郡合并為涿郡,其治所定于涿縣,下轄范陽等十七縣,后多有合并添置,如今已達二十九縣。

  因同屬一郡,其所轄縣鄉間的貨物流轉和互通有無相當便利,故而不必如偏僻貧瘠之地那般強求自給自足,如涿縣周邊村鎮大多植桑養蠶,范陽周遭百姓則多以捕魚為業,其臨近并州草原之處,畜牧養馬者居多。

  由于往來貨物流轉頻繁,郡治涿縣多有世家大族從事酒家、客棧、車馬、倉儲、錢莊等非家業殷實者不可為的實業。

  其中,有一張姓大族,前漢曾有多人為官,據傳與文成侯張良有親,然而經偽朝王莽之亂,家道中落,數代皆在涿郡西北以畜牧為業。

  此代家主名張扈(hu),迎娶涿縣釀酒大族吳家之女后遷至郡中,憑借故舊人脈辦起酒家,又受郡守所托,為往來游俠收集并發布委托,一時為涿郡大族翹楚,雖非士族,卻無人敢于輕視。

  張扈有一子,名飛,字翼德,現年十九,皮膚黝黑、豹頭環眼、力能舉鼎,打遍涿郡豪杰無敵手,外人每每看到文質彬彬的張扈,再看張飛,往往會有自戳雙目的沖動。

  張扈對此也是無可奈何,因為若是把兒子向自己的方向培養,很可能不知何時便會失去他。

  那日張飛大約四歲,正值牙牙學語之時,張扈試著教了他一些詩賦,未料小兒竟能過耳不忘,反復詢問仍然一字不差,令他頗為驚喜,有了將兒子向文士培養的想法。

  然而,就在當晚,便有不知是山精樹怪還是神仙菩薩來看張飛,張扈依稀聽到有奇異的女子聲音從兒子房中傳來,具體內容不甚清楚,只是大約聽到幾句。

  “……當真白凈,且文質彬彬”“能畫仕女圖,又會作詩……”“這版本……很期待日后……”

  張扈事后詢問得知,當時兒子和照顧他的仆婦丫環全都莫名打了瞌睡,也全無外人進屋的跡象。

  他向妻子悄悄說明情況后,吳氏大哭,說寧愿兒子不會識文斷字也不能讓他被人帶走,即使是神仙也不行。

  于是原本計劃的教書先生變成了武師教習,準備的書房和文房四寶變成了演武場和十八般兵器,之后的培養中更是盡量避免讓張飛對詩詞繪畫產生興趣,最終培養成了這個樣子,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神仙”再也沒有出現過,或許是真的失望了罷。

  看著身著玄色輕皮甲,身材壯碩的張飛騎著他的大黑馬從酒家前飛馳而過,張扈不知是慶幸還是遺憾地嘆了口氣。

  ————

  涿郡,郡守府。

  “劉凌!出來玩!”張飛在郡守府后門勒馬停下,大聲叫嚷,聲如雷震。

  后門的兩名守衛一副見慣不怪和無可奈何的表情,顯然是次數太多已經麻木了,而且兩人非常有默契地稍稍遠離了后門位置。

  “吵死了!你這黑炭頭!”

  隨著一聲嬌喝,后門被一腳踢開,而后一面四四方方,上面有著獅頭浮雕的黑色盾牌帶著呼嘯的風聲飛旋而出,直直朝著張飛撞去。

  “哈哈哈!不是你說要我大聲叫你的嘛。”張飛反手抄起背后的長矛,抬手一撩便將那盾牌撥了回去。

  “哼。”那發出呵斥之人隨手接住盾牌,踏出了后門。

  那是一名身量不高,但可稱得上英姿颯爽的女將,身穿深綠色軟皮甲,在左邊肩膀、前心后背、腰腿膝脛等位置額外附加了亮銀甲片,左手持那面黑盾,右手倒提一柄黑色長劍,長發在頭頂盤起,以一根雀翎扎住,一張鵝蛋臉,口鼻被青綠面罩松松遮住,只露出細長的秀眉和一雙明亮的鳳目。

  “嘿,這涿郡誰人不知你是劉太守的千金,遮遮掩掩是想唬誰?”張飛瞥了下被他叫做“劉凌”的女子所戴面罩。

  “能堵住‘悠悠眾口’,那些酸儒完全沒法說我‘拋頭露面’。”劉凌白了張飛一眼,向身后舉手,幾個仆人苦著臉牽著一匹棗紅馬走了出來,把韁繩遞給劉凌。

  “小時候也不是沒見過,不算太好看……”張飛嘟囔了一句,見劉凌瞪眼舉盾,連忙轉移話題:“啊……那個打算向你求親的,姓公的家伙,見到之后要怎么辦?打他一頓?”

  “是姓‘公孫’,”劉凌翻身上馬,動作熟捻:“聽聞他在平定西涼叛亂時立下大功,被封為騎都尉,與父親職位齊平,想必是個英雄人物——和某些窩在城里稱王稱霸的家伙不一樣。”

  “那到底打不打?”張飛似乎沒聽懂。

  “當然要試試他武藝如何,另外也得問問他對于喜歡舞刀弄槍的女子是何看法,”劉凌道:“如果有必要,我自是可以換上宮裝禮服,禮儀完備地替他招呼屬下的家眷,但他也不能阻止我上陣殺敵——駕!”

  劉凌一夾馬腹,當先向城外飛馳而去,張飛連忙策馬跟上。

  “聽起來怎么好像你已經同意了?這么急著嫁人?”“你以為我今年幾歲?!”絕塵而去的雙馬之后,有余音裊裊。

  “其實……我感覺這張家小郎與我們小姐挺般配的啊?”稍年輕些的門衛有些疑惑地說道。

  “別提了,當初大家都是這么想的,大人也因此沒管小姐習武,結果兩家準備三媒六證時,你猜那張翼德怎么說?”年老些的門衛搖搖頭,也不賣關子地繼續說道:“他說‘我把你當兄弟,你竟然想跟我成親?’”

  “嘶——”年輕門衛一臉牙酸的表情:“小姐竟然沒打死他,可見是真的有過想法。”

  老年門衛繼續搖著頭:“張家小郎還能等等,但小姐不行,在確認此事不成之后,老爺就一直四處打探符合條件的年輕人,這個公孫瓚可以說出現得正好,只不過如今之世對于女子做武將仍有偏見,不知他態度如何。”

  ————

  自從張飛記事起,他的“無雙”便已然覺醒,但它具體如何稱呼,還是從某位“無雙”相當花哨的游俠那里得知的。

  張飛管自己的無雙特性叫“破膽”,具體來說,只要他瞪大雙眼盯住目標,并大喝一聲,無論喊的是什么,目標便會因恐懼而逃走,小時候由于威力不足,對于某些膽大者,頂多能將目標吼得原地戰戰兢兢,而不會逃走,至于如今,能在他“破膽怒吼”之下安然無恙的人,涿郡幾乎沒有。

  第一個破掉他這招的,便是涿郡劉太守的女兒劉凌,她不知用什么東西塞住了耳朵,又用盾牌擋住了他的視線,然后把武藝尚不精熟的張飛一頓好打,而后才教育他說,這等無雙應該用來當成殺手锏,而非常規作戰手段,被揍慘了的張飛自然表示贊同。

  然后,等他開始認真習武時,才發現自己的武學天賦極為強大,進境可謂一日千里,導致父親不得不多次提高所請武術教習的層次,直到最近,父親無奈地告訴他,除非去請成名已久的游俠或者軍中猛將,已經沒人能做他的師父了,而那等人是不會為一個毫無名氣的毛頭小子教學的。

  希望今日要見的公孫瓚能給他些驚喜吧,張飛與劉凌策馬來到涿郡城外的高坡之上,遠遠眺望自南方而來的行人。

  據說,那公孫瓚乃是洛陽大儒盧植的學生,只是用皇甫嵩借給他的,互相無甚磨合的數千“三河騎士”便將叛軍打得大敗,可見其人頗有帥才,但他本人的武藝和性格如何,還需進一步觀察。

  但是,太守大人似乎對公孫瓚非常滿意,如果不能在他離開前試出底細,那么他和劉凌的婚事大致便會就此定下,怎么能讓好兄弟不明不白地嫁給陌生人?對吧。

  張飛轉頭看向正盯著他的劉凌,咧嘴一笑:“試探那公孫瓚究竟如何,便包在我身上。”

  “哼。”劉凌直接轉回頭去。

  奇怪,張飛抓抓腦袋,明明是他們誤以為自己要和劉凌成親的,解釋過誤會,也被她揍了幾頓,但似乎一直不肯原諒自己的樣子,莫非真如孟子所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又待片刻,張飛看到官道上有寫著“公孫”的旌旗自南方緩緩而來,經劉太守教導得知,朝廷的實職將領出行,必須打出自己的旗號,若在城池中駐守,則需掛在城墻之上,某些瞞天過海之計或許要利用這點,但一般來說,看到某面旗幟便等于見到了此人。

  “我替你試試那家伙的手段!”張飛說完,也不等劉凌應答,策馬直奔那只由數十名騎兵組成的隊伍沖刺而去。

  雖然并非戰時,但面對疾馳而來的一匹黑馬,這支隊伍仍然擺開了迎敵的陣勢。

  在張飛眼中,已經能辨認出那些騎兵中有著三名與眾不同的武將,一個提槍,一個背雙劍,一個手持長柄大刀,既然不清楚誰才是公孫瓚,那么便一起試試斤兩好了,

  張飛瞪大雙眼,用“破膽”將那支隊伍完全籠罩,而后以如同晴空霹靂的音量大喝一聲:

  “燕人張翼德在此!誰敢與我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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