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竹青在離開前,叫住了王兮倩,同時也把林澤招呼了出去。
兩人都有些懵,相互對視,然后又相互搖頭,這才一齊離開座位,走到了教室外。
結果,裴竹青只說了句“去辦公室”,便一馬當先,走在最前。
兩人立即跟上。
和上次來時不同,裴竹青的辦公室整潔了很多,窗臺上擺著一整排的鮮花,不過有的正欣欣向榮,有的正逐漸枯萎。
能看得出來,它們應該是伊玫每隔一天送過來的,才會出現這種類似等差數列的枯萎程度。
裴竹青指了指對面的沙發,示意兩個學生做好,然后自己也跟著落座。、
“關于徐楚涵的事情,你們是怎么想的?”她問道。
林澤再次和王兮倩對視,搖了搖頭。
他們不明白老師的意思。
裴竹青嘆了口氣,說道:“你們知道‘校園霸凌’這個詞吧?”
“老師!”林澤大皺眉頭,“那不是她自找的嗎?”
“是自找的,沒錯。”裴竹青點點頭,“但是她本人確實受到了排擠、孤立,如果真出什么精神問題怎么辦?”
“那也是她自找的。”林澤低聲道。
其實,他現在已經明白了。
學校有學校的考慮,老師有老師的考慮,如果真把徐楚涵整成了抑郁癥,那可就玩球了。
人家家長找過來,說:“就算是我女兒的問題,但是老師沒能防患于未然,沒能早日察覺并解決學生的矛盾,這是失職。”
裴竹青能怎么辦?
還真是一點兒招都沒有。
她苦笑一聲:“說句實話,我倒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就算當不了老師,進教育局某個一官半職也沒問題,可你們呢?”
“我們?”王兮倩詫異。
“不管是哪個老師接手了咱們班,聽說以前發生過‘校園霸凌’,他/她會怎么辦?”裴竹青問道。
“那不是校園霸…”王兮倩很激動。
“我知道,我知道。”裴竹青點點頭,深深地嘆了口氣,“也怪我今天欠考慮了,應該先跟徐楚涵的父母聯系。”
今天的事肯定是不能怪裴竹青的。
可世間沒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總會有灰色地帶,徐楚涵的父母知道自家女兒在學校受了欺負,過來鬧怎么辦?
就在這時,王兮倩從沉思中清醒過來,問道:“以她那種利己主義的性格,真的會精神崩潰嗎?”
“她可能心理很‘堅強’,但并不意味著她不會演啊。”這句話,林澤說的。
王兮倩看過去,只見對方一臉苦笑。
“你們要多關注她。”裴竹青說道。
這里的“關注”,更應該說是“監視”。
林澤和王兮倩點了點頭。
然而,事情并沒有向預想中的方向發展。
或者說,暫時沒有。
林澤還是過著學校、武館、家庭三點一線的生活,不斷刷著經驗,為周六的市預選賽做準備。
他本以為徐楚涵的事情就那么過去了,但偏偏,就在大家都下緊張心態的時候,在雙休前最關鍵的周五,情況出現了變故。
周五早上,林澤因為昨天練拳練得比較晚,所以沒能早起。
他連飯都來不及吃,隨便慣了兩口稀飯就出門了,好不容易趕上公交車,掐著點兒到的學校。
結果,他一只腳剛邁入教室門,就聞到了鋪面而來的蜜汁氣息。
說句實話,具體什么氣氛他自己形容不了,就是很詭異,就好像大家看到有人在教室里炸臭豆腐,想批評又不敢批評的那種感覺。
林澤有點兒懵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他看見了黑板上顯眼的幾個大字,于是就突然明白了這個奇怪的氛圍是怎么回事。
黑板上寫的都是“徐楚涵是大SB“、“徐楚涵你混蛋”這一類的罵人話。
這幾個粉筆字剛剛肯定是被擦過的,已經變得淡了不少,但仍然很顯眼。
當過值日生的應該知道,用濕抹布擦過黑板后,如果黑板沒有干,直接在上面寫粉筆字,那就會很難擦干凈。
寫這些字的人,大概就是利用了近似的原理。
但是,這也太奇怪了!
徐楚涵受到了排斥是沒錯,但學生們不可能做的這么赤果。
幾乎是下意識地,林澤看向徐楚涵。
只見她嘴唇微裂,而且,在和林澤視線相撞的瞬間,傳達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林澤不由得眉頭大皺,本能地察覺到了不對。
果不其然,接下來,他就看了這一輩子都不能忘記的一場戲。
徐楚涵在老師來的前五分鐘就開始醞釀情緒。
只見她緊緊盯著自己被撕壞的作業本發呆,時不時露出一絲迷茫,一絲無助的表情。
接著,正戲來了。
裴竹青走進教室,看見黑板的瞬間,也懵逼了幾秒。
還好她反應比較快,立即叫一個坐第一排的男生去擦黑板。
男生就說:“老師,我們已經擦過了,如果不用濕抹布是擦不干凈的,但是距離上課還有…”
“擦!”裴竹青厲聲呵斥。
男生立即就去洗抹布了。
裴竹青盯著徐楚涵看了半晌,然后深吸一口氣,大聲喝問:“是誰寫的!????”
林澤猜測,老師心里一定是有答案的。
因為,她只問了三遍,在確定沒有人回答后,就停了下來。
空間詭異的安靜。
裴竹青把徐楚涵叫出了教室。
坐在教室里面,林澤聽不真切,但過了一會,他還是聽見外面傳來了一個女生的哭泣聲。
那聲音欲說還休,催人淚下,充分表達了聲音主人的無奈、委屈、不滿,和對人性黑暗的恐懼。
之后五分鐘,裴竹青才扶著梨花帶雨的徐楚涵到了教室。
徐楚涵兩眼通紅,坐在位子上一言不發。
裴竹青又交待各科課代表,不要去收徐楚涵的作業,她會去和各科任課老師解釋。
再然后就是官話套話,安慰徐楚涵好好學習,不要被外界因素影響,老師一直堅信她是最優秀的。
林澤聽得都覺得惡心,更不用說講臺后的當事人裴竹青了。
然而,故事還沒完。
就在裴竹青準備結案陳詞的時候,徐楚涵忽然哭得更大聲了,任誰都聽得出來,這是想討一個說法的意思。
這可實在是,太惡心人了。
林澤下意識地看向裴竹青,只見老師就像吃了一口蒼蠅似的,相當難受。
但她很快就調整好了狀態,高聲問道:“今天,最早來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