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的話一出，趙英的臉色變了變，畢竟她才是劉美月的監護人，是真正可以“不允許”的人。
潘明看了看趙英，他察覺到了老周話中的霸道。
沒有人接話，氣氛一下沉悶了起來。
彈了彈煙灰，老周又緩緩說道：“趙段長和劉老師當時都忙，對美月生活上的事幾乎毫不關心。”
趙英身軀微微一震，將臉側深深的埋進了陽光中，她被老周的話戳中了心中的痛點。
那時候閘港中學為了提高在省內的排名，爭取更好的教學條件，特別是學校的擴建，一直在狠抓教學，只有往國內名校輸出的能力，才是證明一所中學實力的最好方式。
劉美月的父母作為當時學校師資里的中堅力量自然是被校方下了嚴苛的教學任務與指標，那幾年他們幾乎全身心的都撲在教學上。
趙英默默不語，沒有解釋也沒有反駁。
見到趙英這副模樣，老周又重重的吸了一口蘇煙，然后將煙屁股放在腳邊狠狠地擰滅。
“而我那時候還年輕，幾乎比那些學生們大不了幾歲，又熱心腸，在學生中人緣很好。”老周繼續說道。
“有一次美月在校外被縣城上來的小混混調戲，我就出手阻止了，那應該是美月高二上學期的時候，后來我們就熟識了，她遇到很多的問題都會告訴我，我們幾乎無話不說。”
老周的話讓潘明想到了一個詞，那就是“男閨蜜”。
“在劉美月遇害的那天，王鳴凱找過她嗎？”
老周思考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這條線警方也調查過，王鳴凱在被美月拒絕的那天就買了返家的票，他不是通城人，據我所知他的家在通城下面的東如縣城，警察當時也從市公共汽車站調查過了。”
潘明覺得老周根本是在繞圈圈，說的那些事看似都與劉美月息息相關，卻并無實質性證據，老周的敘述技巧很高，很容易引動別人情緒，就像趙英，現在還沉浸在自責中。
不過自己可不同，自己的陽壽有限，完成不了派送任務，自己就真的要和劉美月面對面暢談了。
“嗯，不過老周，那一晚你在哪？”
老周一愣，隨即有些憤怒的質問向潘明：“你在懷疑我？”
老周怒目圓瞪，額角血管突兀。
在老周發怒的一瞬間，潘明竟然覺得脖頸上有一絲涼意，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所謂的“殺氣”，但是這個老周發怒的樣子帶著一絲暴戾，和他以前在獄中見過的那些肆意妄為的狂人有著一些相似。
見潘明面無表情，老周咬了咬了牙，一字一句的說道：“那天我也參加了學校的團會，一整天都在狼山，不信？你可以問問趙段長。”
老周指了指趙英。
“老周說的沒錯，那天上半天大家都在狼山，下午以后下起了大雨，大家就自由活動了兩小時，晚上八點開團會，團會一直持續到了十點，學校那天包了十來輛面包車專門接送，而我們回來的時候，美月已經出事了。”趙英聽到老周如此說來只得點了點頭補充道。
“老周，你有和劉美月的合照嗎？”老周沒想到潘明完全不按常理出牌，這種跳躍程度讓他覺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本想一口拒絕，左手卻又鬼使神差的伸進了枕頭底下，抽出了一本舊舊的小相冊。
老周沒有把相冊直接遞給潘明，而是留在自己手上，并且快速翻動著前面照片。
但是眼尖的潘明還是從翻動殘影中看到了好幾張一個男子與摩托車的合影。
在快速翻動之下，很快老周就翻到了和劉美月的合影。
老周拿出了相冊，就連趙英也忍不住走了過來。
一共有三張合照。
這是潘明第一次看見劉美月的樣子，劉美月留著一頭短發，不能說她長得多漂亮，但是一抹青澀和怯弱的氣質，縱使二十多年過去了也依然清晰。
第一張照片中，劉美月恬靜的笑著，潘明看得出，那是發自真心的笑容。
而在她旁邊是一個穿著紅色背心的健碩男子，看眉眼五官正是老周，年輕時的老周很強壯，身上肌肉線條分明，不愧是體育出身。
老周當時摟著劉美月的肩膀，對著鏡頭比著“耶”，笑的都露出了大白牙。
從第一張照片來看，兩人的關系確實很好。
老周的臉依然陰沉，但也出現了回憶的神色，輕輕翻開第二張照片。
照片中兩人都已經穿上棉衣，劉美月懷中捧著一本瓊阿姨的小說《一簾幽夢》，而老周一只手拿著一把小小的黑頭鑰匙，另一只手依然比著“耶”。
他們仍然笑的很甜，也很真誠，但是潘明還是發現跟第一張照片時比起，兩人還是出現了距離，當潘明還想細細觀察的時候，老周已經翻到了下一張。
第三張照片兩人已經穿上襯衣長袖，劉美月懷中仍然捧著那一本《一簾幽夢》，眼尖的潘明看到書頁中層的左上方似乎露出一角黃色，而老周雙手懷胸，這第三張也是兩人合影中站的最遠的一張，就連笑容也帶著一點牽強。
“啪”
老周閉合了相冊：“還有40分鐘就要到下午上課的時間了，該說的我都說完了，照片也看了，潘記者和趙段長請回吧。”
做出了送客的姿態，老周又躺回了床上閉上了眼睛。
與其說是送客，還不如說是老周也進入了對劉美月回憶的情緒里。
趙英與潘明見此，向小徐打了個招呼就徑直走了出去。
潘明心中對老周產生了更多的好奇，這是一種來自直覺上的本能。
他感覺案件的核心就在面前，而他卻仍然不能清晰的觸摸到。
盤算了一下，他準備下一站去劉美月的家中。
趙英情緒有些低落，臉上帶著一些灰霾，讓她看起來更衰老了一些，默默帶著潘明往家中走去，幾乎一路無話。
安置房小區已經很老了，外墻上帶著歲月的灰，走進樓道里面的欄桿也是銹跡斑斑，但走道上卻很干凈。
劉美月的家住在四樓，趙英取出鑰匙利落的打開了房門。
屋內很樸素，還保留著九十年代的風格，很多家電，家具都帶著那個年代的氣息。
“趙姨，能讓我去她的房間看看嗎？”潘明轉頭征求著趙英的同意。
“嗯，這些年除了每個月的打掃，月兒的東西，我基本沒有動。”趙英在鑰匙串里挑出了一把鑰匙，然后拿著那把鑰匙整串遞給了潘明。
“小潘你自己進去看看吧，我有些累，我坐一會兒。”趙英朝著客廳走去，坐在沙發上，眼睛直愣愣的看著客廳上的全家福。
這是一種避無可避的疼痛。
潘明拿著鑰匙，打開了劉美月的房間。
房間里擺著一張木板床，床上沒有被褥，只剩下了空空的床架。
床邊靠著一個衣柜，打開衣柜，里面的衣服散發出了一股霉味，一件一件緊緊的疊放著。
潘明略微翻動了一下，沒有發現任何隱藏的物品。
床的對面是一張書柜帶著一個書桌。
三層的書柜中放滿了書，散文、詩集、還有一些短篇雜志，文學名著與言情小說。
打開書評，潘明一本本的撫摸著，很快看到了一本熟悉的書。
《一簾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