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得有點晚,李蒼玉錯過了今天的晨練。郝廷玉在游徼署里見到李蒼玉,簡直一陣不爽。
“小子,你才堅持了幾天?”郝廷玉道,“是不是以為自己已經騎射大成,天下無敵了?”
李蒼玉笑呵呵的,“郝將軍息怒,昨夜因為出去辦了件案子,直到清晨方才結束,這才耽誤了訓練。下次不會了。”
郝廷玉好奇的看著他,“什么案子?”
“不是什么大案,暫時也沒有明確的頭緒。”李蒼玉捂得很嚴實,只道,“待我再去調查一番,有了眉目,再行匯報。”
郝廷玉狐疑的眨著眼睛,“你最近神神叨叨的,究竟在鼓搗一些什么名堂?”
“總不會是干壞事。”當著許多人的面,李蒼玉只能打起哈哈,“別嘮叨了,趕緊開會吧!”
晨會過后,李蒼玉因為“有案子要查”因此沒有被派給新的任務。他去了一趟右仗院,發現老爺子張旭還在休病假仍舊沒來上班。據知情人透露,老爺子住到了終南山的私家小別院里去,每天都有當世文魁去他那里,陪他飲酒賦詩舞文弄墨,日子過得好不快哉!
好吧,這樣的名流聚會,自然也少不得名妓相隨。
李蒼玉是又好笑又羨慕,不知道老爺子的身板還硬不硬朗,消不消受得了那些嬌滴滴的佳人?也不知道都有哪些名仕會去造訪老爺子,能結交一下也是不錯——以前的賤人李蒼玉沒這資格,現在咱可是圣人欽封的七品官身,還是草圣的高足,好歹也算是個半調子京華名士了。
等忙完了眼下這棕案子,我得抽空去老爺子那里玩兩天!
離開仗院,李蒼玉來到了大理寺,專程拜訪大理少卿韋見素。
畢竟有了一層“神秘友誼”,韋見素再次見到李蒼玉倒是顯得親密熟絡,但也有些心有余悸,見面就問:“李中候,那夜的事情,最后怎樣了?”
“息事寧人而已,韋少卿就不必再擔心了。”李蒼玉左右看了看,有文吏在他的官署里伺候。
韋見素心領神會,叫那些文吏們都先退下了,關上官署的門,置茶相待。
“蒼玉小友,今日又有什么好事要照顧老夫呀?”沒了閑人,韋見素的稱呼都改了。
聽這口氣,他還真把李蒼玉當作了一位福星。
李蒼玉笑道:“別說,我還真有一條升官發財的大富貴想要獻下。就怕……”
韋見素眉頭一擰,“怕什么?”
李蒼玉湊近了一些,小聲道:“就怕韋少卿膽小,不敢取!”
一招戳中痛處!
韋見素當場臉色一變,“胡說!胡說!但凡關乎國家法度之事,我韋見素豈是膽小懦弱之輩!”
李蒼玉忍著沒笑,“韋少卿,事情當真非同小可。你可得想清楚了!”
韋見素微微一驚,“何樣大事?”
李蒼玉淡淡一笑,“事先我得先問一個問題,韋少卿務必如實相告。否則這一條富貴,我是打死也不肯說的。”
“好,你問!”韋見素當真來了精神。
李蒼玉小聲問道:“不知韋少卿,與御史中丞楊國忠,私交如何?”
“這個……”韋少卿滿腹狐疑,“這很重要嗎?”
“非常重要!”
“還算可以,還算可以。”韋見素模棱兩可的回答,表情多少有點難堪。
可以到了什么程度?李蒼玉根本不在乎。
如果韋見素為了顧及“名士”的名聲,而當面否認他攀附了楊國忠,那他就是撒謊——若無私交,歷史上的楊國忠又豈會將他推舉為宰相?
現在既然韋見素肯于承認,這才有了進一步合作的可能!
于是李蒼玉說道:“不知,以韋少卿對楊中丞的了解,他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這個嘛……”韋見素作思索狀,“我雖與之略有私交,但這還真是不太清楚!”
李蒼玉用兩根指頭,在矮幾上做了一個“往前爬”的動作。
韋見素當即恍然,“對,誰都想要往上爬!”
“那么,現在機會來了。”李蒼玉說道。
韋見素駭然一驚,“你、你是說,王……”
“明白即可。”李蒼玉道,“我這里有一樁案子,即有可能會牽涉到阻擋楊中丞的那個人。但我沒敢輕易動手,那個人實在太不簡單。除非是有楊中丞出手……”
韋見素膽小的本色當場表現了出來,驚訝萬分道:“蒼玉小友,你可別亂來!你可知那個人的權勢有多大?他有多受圣人倚重?”
“我當然知道。”李蒼玉淡淡的道。
“我看你知道得未必很清楚啊!”韋見素急切的小聲道,“那個人除了是京兆尹,還身兼御史大夫。光這兩樣就足以權傾朝野了,但這還不是他最大的能耐。你可知,他身兼二十余使?”
“使”,是直接聽受皇帝指派,專事專辦的“至高特派員”。他不受三省六部的管制,不受尋常律法的約束,只向皇帝一個人負責。“使”,是李隆基時代最有特色也最有實權的官職。
“我知道得很清楚。”李蒼玉答道,“那人兼任的使職之一戶口色役使,主管全國的戶籍人口。很多陣亡在前線的將士,他不給予銷戶,讓死人也要繼續繳納田稅。有的人家為國家貢獻了好幾位烈士,非但得不到撫恤,還被一次性逼交幾十年的田稅,不得已只好棄田而走成了逃戶。你可知,這寒了多少將士之心?這讓大唐損失了多少良民戶口?”
獵園的許多人,就是這樣的遭遇!
韋見素微微一愣,“你怎如此清楚?”
李蒼玉淡淡一笑沒有答話,再道:“那人還兼負支度營田使,主管全國的農稅征收。那一年國家大富,皇帝下令免除百姓一年租賦,他卻變著法兒的從百姓那里另外征收苛捐雜稅,結果比實際該要繳納的租賦,還要交得更多。”
“這些錢財沒有成為國家的稅收,除了一部分落入了他自己的腰包,其余都被拿去塞進了圣人的內帑,用作私用。他還專門給圣人營造了兩個巨大的倉庫,一個叫瓊林庫,一個叫大盈庫,那里面全都塞滿了四處搜刮來的民脂民膏。”
“其實,誰要是沒事就給我一大筆錢花,我也會特別喜歡他。所以圣人對他特別的喜歡,特別的信任,特別的倚重。乃至于他們家族的氣焰,都要凌駕到了皇族之上。”
韋見素更加驚訝,“這些事情,你也知道?”
“那當然,我可是金吾游徼。調查,就是我的本職工作。”李蒼玉繼續道,他還兼任私京畿采訪使,掌管京畿范圍以內所有的刑獄,并監察所有京畿州縣的官吏。所以他兒子才會那么囂張,因為京城的王法,都是隨了他家的姓!”
韋見素咝咝的直吸涼氣,“既然你知道,光是這三個使職就讓他有了這樣大的權力。他卻身兼二十余使,權力該要大到了什么程度?豈是你我能夠扳動得了的?”
“你我,當然扳動不了。”李蒼玉道,“這不是還有楊中丞嗎?……他想要取那人而代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吧!”
“你……你好大膽!”韋見素有點慌了,“這種話,可別亂說!”
李蒼玉心里卻是笑了,我若猜得不對,他才不會如此慌張。看來韋見素跟楊國忠的關系,還真是非常親密!
“既然韋少卿如此膽懦,前怕狼后怕虎,估計是難于成事。”李蒼玉嘆息了一聲,起步就走,“素聞楊中丞卻是個膽大心細之人,足以與謀。我何不直接去找他呢?”
李蒼玉這才走出了兩步,韋見素慌忙動身使了一個守門員側身撲球的經典動作,死死抱住了李蒼玉的小腿。
“別走!別走!……有話好好說!一切好商量!”
李蒼玉真是樂了。
老實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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