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年時必須要拿出更多讓他信服的條件,弗雷德里克才可能考慮與對方合作的可能性的。
于是,還沒等著弗雷德里克說出自己的要求,邵年時反倒是給出了他這邊的誠意。
“我明白,弗雷德里克先生一定是覺得過于遙遠的距離會造成諸多的問題。”
“而人性在過大的利益映襯下,也經受不了多少的考驗的。”
“可若是我能拿出足夠讓先生信服的實力,讓先生明白你眼中再多的金錢都沒有你手中,關于德國一方的渠道來得重要的話,我想先生就一定會明白我與先生合作的誠意與決心了吧。”
“我既然打算要與先生合作,那么我能給予先生的是,你現在手中擠壓的貨物,我能有渠道或者說我有這個能力將其全部盤下來。”
“不會讓先生有任何的與積存有關的壓力,讓先生能夠痛痛快快,干干凈凈的離開青城這塊并不怎么安全的土地的。”
“哦?”弗雷德里克立刻來了興趣,他從懷中掏出一柄箍了金邊的煙斗,將煙斗袋子中配套的上好的煙葉塞了進去,點上火先讓自己美美的吸了一口,這才接著說到:“怎么?你只是在我的倉庫里邊轉了一圈,就知道我最發愁售賣什么貨物了嗎?”
“我跟你說啊,狡猾的小子,若是你說什么藥品與武器的話,那你可真是打錯了算盤了。”
“我們德國造的西藥與武器,雖說是貴了一些,但是它們從來都是不愁銷量的。”
“我就算是給外面的那群買煙卷的小子去兜售,都用不上一天,我倉庫里的庫存,那也能賣的干干凈凈的……”
弗雷德里克的話沒說完,對面的邵年時卻是將自己的食指伸了出來,對著這位老商人擺了擺。
“先生,您真是小瞧我了。”
“我好歹也算是您的客戶不是?有多少精致的國產面粉從您的渠道之中運往青城的西點鋪子,我想就不用我來重復了吧?”
“我若是一個投機取巧的人的話,就不會將一份千難萬難的生意給做出自己的特色的。”
“我想要幫先生銷售的,恰恰是先生不得不積壓在倉庫中,且囤積的最多的一種貨物……”
“德國產的,耀光派的布匹啊。”
邵年時說完這話,竟是讓弗雷德里克抽煙的手都停了下來。
他不想直接問對面的這個年輕的小子,以避免自己瞧起來太過于愚蠢。
就在他想破腦袋都沒弄明白的時候,邵年時反倒是笑了:“先生,您果真是一個良心商人呢。”
“我只是瞧著那些被存在角落之中,落了許多灰塵的箱子,它們都被特意的放在架子之上。”
“在倉庫之中要如此存放的商品都有一個特性,那就是最怕的就是被水浸泡,被老鼠啃咬。”
“再加上,最近德國在青城仍然還在運作的廠子剩下的不算多了。”
“而天天都面臨虧損的企業,據我了解,也只剩下紡織廠這一個種類了。”
“所以我大膽的猜測了一下,弗雷德里克先生實際上是一位十分善良的商人。”
“他不忍心自己的同胞虧損的太多,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就自己購買囤積了一部分的積壓物資。”
“他原本以為,憑借著自己在青城,山東,甚至是整個中國的人脈與銷售網絡,替一家德國產的紡織廠銷售一下存貨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的。”
“但是結果,卻大大的出乎了先生的所料……”
“那些積極的與先生交易的買辦們,在對待您手中的這種并不算受歡迎的貨物的時候,卻是選擇了退縮。”
說到這里的邵年時笑了:“畢竟,買辦說的再怎么好聽,也只不過是跟洋人打交道的二道販子罷了。”
“所謂的國際貿易商,做的再大,他的本質都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那就是只追求最高的利潤額以及最快的轉手出貨速度。”
“在這兩點完全被滿足了之后,才能在不影響自己既成利益的前提下,幫助你這位所謂的洋人朋友一些無足輕重的小忙。”
“但是現在,弗雷德里克先生,你要求的是銷售青城本地都滯銷,外地市場還不知道怎么去打開的德國布?”
“那么真是抱歉了,你的那些‘朋友’是真的做不到啊。”
這話說的弗雷德里克那叫一個氣啊,這老頭哼的一下從鼻孔中噴出兩道煙兒來,恨恨的對邵年時說到:“怎么?說的就好像是你行似得。”
然后這位討人厭的小子就笑著對弗雷德里克老頭說到:“是啊,我就是行啊。”
“若是不行,我就不會過來找您合作了啊。”
“先生將倉庫中的布料,我剛才大概的估算了一下,大概有八百件布吧,以一百元一件的價格交給我,我保證在您走之前,讓你踏踏實實的拿到所有的貨款,絕無后顧之憂的返回到自己的祖國。”
“怎么樣,弗雷德里克先生,我的這個提議你動心嗎?”
聽到邵年時厚顏無恥的建議,縱是老煙槍弗雷德里克也被失控的煙霧給嗆了一大口。
“咳咳咳”他一邊咳嗽著一邊朝著邵年時那邊伸出了一根手指,仿佛被氣的又好像是無奈的,照著邵年時的所在點了點,接著就被憋屈的樂了:“你,你這個年輕人啊,還真是敢說?”
“一百元一件布,你怎么不去搶,你信不信我今天要是用這種價格往布匹市場中這么放出去了,不用一天,我手里的存貨就會被銷的一干二凈了。”
“就這樣的價格我還用你幫著我銷售?你莫不是在拿我這個老頭子開玩笑呢吧?”
邵年時覺得自己挺委屈的啊,他歪著頭將自己頭上的紳士禮帽給摘了下來:“我并沒有這樣的意思啊?”
“咱們做商人的,本就追求的利益最大化的吧?”
“正所謂開口要價,坐地還錢,價格方面你若是覺得我的開價有些低了的話,我們完全可以談一下的啊?”
“可是弗雷德里克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個事實,第一,據說您的船票早已經定了下來,大概就在一個星期之后吧。”
“一般人,若是與你交易的話,最起碼要提前一天將最后的貨款打到你的國際銀行的賬戶之中。”
“畢竟,漫漫旅途之中您若是扛著成千上萬的銀元漂洋過海的,大家都不敢保證在這趟旅途之中,你到底會遭遇到什么突發的事件。”
“畢竟,在如此巨額財富的引誘之下,所謂的忠誠,大概就要一錢不值了。”
“再加上今天已經快要到了中午,若是真有人今天能夠承接下來你的這筆擠壓貨物的話,最早,也是要等到明天才能開始調動與運輸的。”
“若是這么一算,里外里的就只剩下了四天的時間來銷售這匹貨物。”
“秉承著布料生意的先放布,后收錢的原則,一般的布料商人,不,哪怕是全山東最大的布販子,都不敢吃下您手中如此多的布料的。”
“這下子,問題就來了,到了最后你若是需要解決這匹布料的話,還真就需要達成我剛才的那種要求的價格,才有可能在短時間內將你的擠壓庫存給銷售出去。”
“到了最后,弄得亂糟糟的,大小的流動商販們出現在你的倉庫的門口,青城各界人士都知道,是你將一批德國產的本應該賣出高價的布料傾銷到了青城本地的市場之中的。”
“那么弗雷德里克先生,你覺得,青城本地的布料交易市場,因為你的這一次的脫手會發生什么特別的事情呢?”
“你覺得布價會不會因為你的這一次的脫手,而產生不可逆轉的動蕩呢?”
“直到你手中的庫存完全銷售完畢了之后,青城的紡織產業,布匹的價格才能升回到原來的水準。”
“不,也許更糟,當老百姓們已經適應了用極其低廉的價格購買布料的時候,卻發現市場上的布價又漲回到了原本的水平,你若是普通的老百姓,你的心中又會有什么樣的感覺呢”
“您是想要觀望一陣,再等等布價能否回落,還是覺得布價突然暴漲,簡直就是市政廳的不作為,是布料商販們坑他們的血汗錢,從而爆發一系列的抗議與抵制的行為呢?”
“弗雷德里克先生,我必須嚴肅的提醒你一下,無論是哪一種想法,它對于青城的紡織市場都是十分的都不友好的。”
“作為一個誠信為本的商人,你這種甩手走人哪管身后洪水滔天的行為,是極為不負責任的。”
“可惜啊,作為一個不是青城本地商人,更沒有什么本地軍政背景的外來者,我只能用最平和的方式在心中唾棄你的這一作為。”
“可是這事兒若是被本地從事布料生產,紡織行業的大亨們知道了,若是被已經接管了青城租界區的日本的六家紡織廠背后的財團知道了,若是被以冷血殘暴著稱的日本人知曉了……”
“弗雷德里克先生,你覺得你能帶著你在中國賺到財富,順利的離開青城的海港碼頭嘛?”
“不是我危言聳聽,弗雷德里克先生,你若是真敢自己將存貨甩出去的話,怕是今天才收了這布料的尾款,明天怕就要橫尸街頭了。”
說到這里的邵年時就一攤手,指著那邊掛著膏藥旗的艦艇說到:“畢竟,前半個多月,在這片海域上就再也見不到掛著德國旗幟的船只,在這美麗的渤海灣之中肆意的航行了。”
“現在,說了算的,是那些審美很有問題的膏藥旗的主人。”
“一些比德意志更加不友好,趨近于野獸意志的日本人啊。”
“在失去了本國軍隊保護的情況下,弗雷德里克先生又比我們這種小商人能好到哪里去呢?”
“說不定因為你的德國的國籍,會受到那些日本人更為奇怪的對待呢。”
“所以,弗雷德里克先生,現在,我們能夠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談談了嗎?”
聽完邵年時的這一番話語,弗雷德里克的神思都有些恍惚了。
已經習慣了十分蠻橫的交易方式的洋買辦,第一次感受到了何所謂中國人式的落井下石。
不過這番恐嚇還真是說到了自己的心里,但是他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弗雷德里克覺得自己有必要明白邵年時的底氣何在,再考慮是不是用這種虧本的價格來傾銷這一批已經算是砸在手中的布料了。
“所以,這件事兒若是交到你的手中,你又打算如何處理呢?”
“你就不怕日本人找你的麻煩了?”
要知道,比之他這個馬上就要離開青城的人,邵年時這種剛來到青城打算在這里進行打拼的商人,才更加的危險吧?
但是邵年時卻是輕松的笑著:“不知道弗雷德里克先生對于我們的認識人,好辦事兒的這句話又是如何的理解的?”
“畢竟待在中國十年,弗雷德里克先生總歸是對中國的人情文化應該有所了解的吧?”
“我若是說,將這批布料,我剛才在箱子上看到了,基本上都是原色布,小批次的花布,重新下到我們自己的印染廠當中進行二次印染,將其全部都給染成顏色最重,也是唯一能夠覆蓋所有花色與燃料的黑色,之后再販售出去,您就不會再覺得奇怪了吧?”
這弗雷德里克雖說不是專做紡織的行家,但是作為德國駐青城最大的貿易商,他對于中國的了解一點都比本地人少。
所以當邵年時說出這種顏色了之后,弗雷德里克的腦子就高速的運轉了下來。
然后他指了指青城最大的城市警察局的所在,又指了指駐扎在城郊西北處的青城守備軍團第八旅的所在,顫顫巍巍的就朝著邵年時比出了一根大拇指。
“你厲害!”
沈度即將過去,春秋軍裝正是更新換代之時。
能用得上黑色,亦或是黑灰色布料的地方,一處就是警察局,另一處就是人數龐大的軍隊了。
動輒就是一兩萬編制的軍閥們,手底下的兵總是要穿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