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給自己的長官認真的敬了一個禮,喊了一句:“遵命!”
踢踢踏踏的就離了局長辦公室,到一層的大廳之中給兄弟們布置任務了。
就從今天晚上巡防的三隊,四隊的人開始,在城里邊打聽一下,到底誰有英家公子的消息。
這件小事在丁小雨的眼中看來,應該是一件極為簡單的事情。
根據英家太太的口述,英仕達是從濟城校園里邊逃課后失蹤的,且出入城的守備士兵們對于英家少爺的出入沒有一點的印象,基于這種信息之上,丁小雨分析,這位英家的大公子應該還在濟城的城內的。
只要在城里,那就好找的很。
可是誰成想,他們警察局這么一找,竟是足足的找了好幾日也沒找到有用的線索。
英仕達就像是莫名的消失了一樣,讓毫無頭緒的丁小雨十分的抓狂。
就在他因為辦事不利被自家的長官好一通咆哮了之后,這位心懷悲憤的局長秘書,就在他家旁邊一處特別不起眼的小館子里喝起了悶酒。
這處館子的大小是只能容得下兩三張桌子的蒼蠅館子。
按理來說,一個月能掙得幾十塊大洋的丁小雨是決計不應該在這種地方坐下來吃飯的。
可是所有人都不知曉丁小雨喜歡在這里喝一杯的原因。
原因就是,這里負責掌勺的老頭兒,做旁的都一般,卻有一道拿手的絕活,做得濟城最好吃的咸魚燉蘿卜。
這濟城雖是省會,卻絕對是內陸中的內陸城市。
想要吃點魚蝦,只能從大明湖這種內陸河湖當中捕撈點淡水魚解解饞。
若是想要吃海鮮,也不是沒有的,只是現在從膠東半島將最新鮮的海鮮往這邊運,在三伏天中,等到運到濟城了,也變成了臭魚爛蝦了。
若是實在是喜歡吃海鮮的人,那吃到嘴里的都是干貨泡發出來的。
而這個膠東咸魚,則是一眾海鮮類產品之中最為物美價廉的一種了。
若是家中有點余錢,就算是普通百姓也能隔些日子就吃上一次的。
只是這咸魚在海邊的人看來是極好收拾的食材,可是擱在濟城這個地方,能做好的廚子卻是不多了。
畢竟魯西與魯東的菜系相差的不是一星半點的遠。
那么丁小雨自家門前的這個小館子之中的這道咸魚燉蘿卜,那味道簡直就是太難得了。
這道只看著菜名就知道簡單無比的菜肴是怎么能做到好吃的呢,那就不得不提到這位開飯館的老頭的來歷了。
他就像是邵年時的家里一樣,都是由著海邊遷徙過來的膠東人。
只不過邵年時的父母手中剩下的余財并不算多,他們家選擇了在更加偏遠的小村落之中構筑家園。
而這位來自于煙城的老大爺,卻是能夠在省府的內城當中買的下這小小的一畝三分地,哪怕只有個十幾平米的體量,卻也是一條小街上的正頭正臉的門鋪房子了。
這位老兒也正是靠著這不大的門房鋪面,養活了一大家口的人。
想當初他們在租界區內的產業雖然只換來了現在的生活,但是不用在洋人的手底下討生活,也不用過著不知道什么時候家里的房子和地就都不屬于他們自己的生活……小老兒對現在的結果還是十分的滿意的。
同時,他們舉家遷徙的過程中,也將獨屬于大海邊上的美食給帶了過來。
畢竟他們家雖然是遷到了內府之地,可是誰還沒有一些親戚朋友的依然生活在膠東半島之上,能為家中源源不斷的提供著獨屬于家鄉的美食呢?
這就是這老頭開這個小館子的底氣。
因為他們的小飯館之中,哪怕只有這一道菜,也足夠他們賴以生存了。
畢竟這道菜,除了其中的青蘿卜是產自于濟城郊區的菜農的手中,這菜肴之中其余的食材,哪怕是慣用的鹽巴,下飯的面醬,無一例外,全都是產自于幾百公里之外的膠東半島的。
咸魚燉蘿卜當中的咸魚是由膠東灣的入水口處的深海處捕撈上來的鲅魚制成的。
也只有這種體長能長到兩米半左右,最重體重甚至能夠超過200斤的肉質肥厚的碩大海魚才能曬出來哪怕是脫了水卻依然敦實厚重的燉咸魚的主材料的。
由于鲅魚本身的刺兒極其的少,中間魚骨又較為碩大的緣故,在跟蘿卜燉在一處了之后,就算是火候稍微大一些,燉的時間長一些,也不會因為魚肉較其他的肉類松散一些的緣故,而將不好入嘴的魚刺燉到蘿卜的當中,造成入口的口感不佳的問題。
也只有這種肉質肥厚的魚類,才能吸入到更加飽滿的醬汁兒,將粗海鹽的鮮咸,煙城面醬的厚香以及經過燉煮后吸入了飽滿的魚類脂肪反饋出自身清爽的蘿卜汁兒……統統的吸納進幾身,從而達到一種味覺平衡之感,使最普通的食材也變得極其美味了起來。
丁小雨這種人都極喜歡這一口的味道,就別說周圍的這些個沒什么錢去大飯莊的底層人,對于這里又有魚又有肉的喜愛了。
這不,坐在丁小雨后面這一桌的人,就是平日里吃不得什么好的拾荒人。
他們平日里都在城外的垃圾場內游蕩著,在諸多的垃圾之中搜尋著依然能用的東西。
多數時間都是食不果腹的維持著,只有在偶來運氣的時候,得了幾件能值幾個銅圓的東西,購得日常所需了之后,再來這個小館子當中打打牙祭。
畢竟鲅魚這種魚雖為海魚,卻是產量豐富,量大價廉,青皮的蘿卜荒郊野嶺之處,甚至都能尋出兩顆。
哪怕這是一道肉菜,在這里也沒超過十幾二十個銅板的價格。
若是少來一些,七八個銅圓就已經足夠填飽自己的肚子了。
所以今日,得了一筆大買賣的兩位拾荒人在從前街口的當鋪當中賣了所得之后,就花了一些零頭過來美餐一頓。
實在是今日的收入堪比他們以往的多個月的所得還多。
做完了這一單了之后,這兩位總是結伴的拾荒人,甚至打算用這不算少的浮財去進點針頭線腦的,推到這濟城縣下的村落之中前去販賣。
當一個靠著微薄利潤過活的小行腳商人,好擺脫現在這又臟又臭的行當,也為自己掙出一個出路才是。
大概是對于美好的前景過于的憧憬,這兩個人就著一大碗加量又加價的咸魚燉蘿卜就喝了不少的酒。
酒氣上頭了之后,一些能說的和不能說的,就被他們給偷摸的說了出來。
躲在角落中的兩名拾荒人不知道,有些人天生就對一些事情與消息十分的敏感。
而他們談論的與自己所得的余財有關的事兒與人,恰恰就是坐在他們前面的丁小雨想要得知的人的消息。
拾荒者甲:“哎,你說咱們扒下來的那個年輕人身上的衣服咋就那么值錢呢?”
“旁的不說,內里的里衣竟然是絲綢做的呢。”
拾荒者乙:“可不是嗎?他手上還帶著倆戒指呢。”
“只當了其中的一只金的就得了好幾塊大洋,你說那個翠綠的玉扳指又能值多少錢?”
說到這里兩個人明顯壓低了聲音,他們也知道這般的好貨來歷說不清的話,怕是要被人黑吃黑的黑掉的。
這也正是他們不敢去典當行當中去死當的原因,誰能保證這般之前的物件兒若是當掉了,那當鋪的老板不會為了其價值玩兒一出黑吃黑吧?
底層人有底層人的智慧與直覺,只不過他們從不曾想過,等同于最底層人才會來的小館子當中,卻有一個不起眼的人與那些上等人有著極為緊密的瓜葛。
當這兩個醉醺醺的拾荒人勾肩搭背的往他們的臨時居所走去的時候,卻在出了館子的第一個路口被一個陌生人給堵住了。
這個人穿著下層勞工們最喜歡的上下分離的短打的裝束,但是那著在身上的衣服料子卻是有些奇怪。
平常人穿的都是有些刺人的麻衣,這人竟是用上好的細棉布特意裁制成了那般難看的衣服。
又因為純面衣料一坐下一起來就會搞的皺皺巴巴,也不怪這兩個拾荒人在小飯館那種昏暗的環境之中沒看出丁小雨身上的不妥了。
“二位,留步啊,我聽說你們撈到了好貨了?”
“不知道能否給我瞧瞧?你們放心不白要你們的東西,我呢最近在尋一個人,若是這東西與那個人無關的話,我就還給你們,絕對不會搶你們的機緣的。”
這兩個拾荒人到了這個時候,身上的醉意一下子就清醒了三分。
他們嘴巴發苦,心中發顫,因為站在對面的男人雖然態度友好,但是他手中卻是端著一把比一般的手槍要大上一圈的駁殼槍,那黑洞洞的槍口反射著寒光,正對著他們兩個人中間的所在。
他們就算是不想給丁小雨一觀,那也是沒有那個膽子的。
于是,這兩個拾荒人,就趕忙慌張的掏出一個小口袋,在其中翻找了半天,才將那存在最里邊的扳指找了出來,遞給了面前突然冒出來的殺神。
“這是……”
這扳指到了丁小雨的手中,被他拿到了半空之中對著月光好一頓的端詳,不說旁的,只說這扳指的成色,就是一絕好的東西。
玉扳指透而不浮,上邊半邊的綠翠而不散,成色堪稱極品,可是丁小雨的目光卻不放在這般極品的玉石之上,反倒是一直沿著扳指兒的邊緣處逡巡摸索著,像是在找什么印記。
“找到了,果然是啊。”
得虧這丁小雨心細,一般人若是不仔細瞧,還真發現不了,這扳指兒內壁的最下處用微雕的手法刻了三個小字兒。
那字兒分明就是一個人的名字,代表了這個扳指兒主人的身份。
而那三個字兒就是英家太太擺脫他們局長大張旗鼓的尋找的人。
看到這里的丁小雨啪的一下就將扳指給握在了手中,他抬起眼皮兒對著面前的兩個拾荒人森然的問到:“這東西你們從哪里得的?”
“要不我還是問的直接一點吧,這東西你是從死人的身上扒下來的吧?那尸體現在正在何處?”
“若是給我指出來讓我尋得找便罷了,看若是說不出來也找不到的話……你們兩個今后的好日子別說是過了,怕是連今晚這頓酒都是白吃了的。”
這裸的威脅讓對面的兩個拾荒人一個沒忍住,噗通,噗通,一前一后的就給丁小雨跪了。
長期在垃圾堆中的生活,讓他們學會了螻蟻的生存之道,他們一邊砰砰砰的奮力的給丁小雨磕著頭,一邊就將自己知道的所有的東西都給說了出來。
“我說,我們什么都說!”
“這東西的確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
“可是那人卻不是我們殺的啊。我們兩個人是城郊以西的垃圾場的拾荒人,從來只翻找垃圾,卻從不曾傷害過任何人啊。”
“那具尸體是一個歲數不大的青年人,是我們三日前在垃圾堆中無意中發現的。”
“原本打算著趕緊跑回城內報告到警署的,只是這青年人身上穿的衣服得體,還帶了幾個很是值錢的手勢。”
“我們兄弟兩個被這么多的錢財給迷花了眼睛,等到反應過來了之后,我們早已經將這尸體的內衣外褲全都給扒下來了。”
“那絲綢的里衣,還有他尾指上帶著的一個金戒指被我賣給了當鋪里邊,做了一個死當。”
“其他的您都看到了,東西就在您的手上。”
“我們也不知道那具尸體與您這種大人物有什么關系啊,我們只是,只想著發一筆死人財,能有個做小買賣過日子的銀錢啊。”
這兩個人說完之后就砰砰的磕頭,沒敢閑著。
對面那端著槍的人卻仿佛沒瞧見一般的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他大概是糾結著這事兒應該怎么處理,待到想明白了之后,才對面前兩個人說出了他的決定:“那具尸體現在在哪?”
拾荒二人組對視一眼,臉上漸漸浮現出了一絲喜色:“那尸體我們怕被別人給發現了,就從垃圾場里邊挪了出來,給搬到旁邊的亂葬崗當中,尋了一處深坑給掩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