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金圣的話音落下,他就將身子直直的轉向了白進武的所在,兩只銅鈴鐺一般的牛眼,帶著點挑釁就望向了那個身量不足他一半的人。
只可惜,他這番作為就像是給瞎子看了一半,
坐在座位上的白爺不但沒有半分的羞惱,反倒是輕飄飄的撣了撣穿在身上的這件兒翠竹紋繡打底兒的黑衫,不緊不慢的開了口。
“金爺,據我所知,今日這事兒,您是要還初家老爺當年施之援手的恩德才來入的伙吧。”
“可是現在,事兒還不曾辦完呢,您就想與我交手,就不怕耽誤了恩人的大事兒,報恩不成反倒是害了初老爺一家?”
這話說的,就將金圣給噎了一個倒仰。
可他瞧瞧屋內癱倒的這六位,再囂張的話,也暫時的咽到了肚子當中。
白進武瞧著對面的那個黑路的漢子,臉生給癟成了茄子,卻為了恩人初開鵬愣是將脾性壓了下來。
這讓白進武覺得有趣,又感念于這人的忠義,那再說出口的話也少了幾分愉挪的意味。
“其實金爺,你也莫要對我有何意見。”
“今晚之事可不是初老爺去請的我,而是我出于朋友情誼,主動要為初家的老爺解決這一難題罷了。”
“只是我鏢局協會就在濟城,恰巧接了護送初老爺秘密來聊城的鏢活罷了。”
“至于我為什么會主動的參與到這次鏢活當中。”
“當然是與金兄有著同樣的理由啊。”
“想當初我去津門學藝,家中孤兒寡母多虧初家的義堂照顧。”
“我也不過就著這趟活,盡一份綿薄之力罷了。”
見到這白進武也是主動過來幫忙的,那金圣的臉色才好看了起來。
他就說初家老爺是個會看人的,怎么會認為自己的本事還需要這白家的小矮子來幫忙呢?
既然是主動還賬的,那自己也就莫要做個惡人,暫讓那姓白的多干一些,也沒什么要緊了。
因著白進武的這番話,包廂內人的氛圍就漸漸的松緩了下來。
待到那宵禁開時早已經變得靜悄悄的街道上響起一陣噠噠噠的馬蹄聲的時候,這屋內的人就知曉,前來接應他們的人已經到了。
這為首的二人互相對視了一眼,輕輕點頭,就各自扛起一昏睡不醒的人,悄無聲息的摸到了會賓樓的樓下,將田尋安一行四人給塞入到了一輛雙駕的馬車后棚之中。
在駕車人極其干練的‘駕!’的一聲落下后,這承載了一車人的馬駕,就緩緩的往碼頭的方向駛去。
不過片刻,偌大的馬駕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就連馬蹄的回音,也落得個安安靜靜。
見到事情已經辦妥,這暫時合在一處的兩撥人馬,立刻就分了一個分明。
這綠林獨行中的頭一份金圣爺嘴唇喏喏了一番,卻也只打了一聲呼哨,將藏匿于胡同之中的棗紅馬給招了過來,就著馬行的沖勁兒,一個翻身,就與自己的馬兒一起,同樣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只留下了背著手笑著望其背影的白進武以及他身后的小兄弟們,給留在了原處。
“師父,你怎不攔住那金姓的漢子,他不是說要分個高低嗎?”
總鏢頭白進武聽了這帶著些少年意氣的話卻是當即笑了起來,他瞧著那個早已經遠去的背影搖頭說到:“今日個師父帶你前來所為何事?”
那小徒弟不明所以卻依舊是老老實實的回到:“為的是替初家老爺辦好一件事兒。”
白進武捋須點頭道:“那你覺得這件事兒可否聲張?”
小徒弟詫異到:“當然不能了,雖然我不知曉咱們捆的這幾個人到底要被送往何處,但是我卻知道,這件事兒是萬萬不能讓人知曉到底是誰做的。”
“究其根本,我們只是動手的幫手罷了,那等大人物之間的紛爭,咱們這樣走江湖的人,還是摻和的越少越好。”
“若不是師父您欠了初老爺好大的恩情,徒兒打死也不會讓師父您接下這個活計的。”
“咱們是保駕護航的鏢師,一身武藝為的是賺錢走趟子,你瞧瞧咱們現在干的叫做什么事兒啊。”
“蒙著面,還穿著這樣的衣服,就像是,就像是剛才那個綠林頭子一般的不講究了。”
聽到這里的白進武卻是嘆了一口氣,跟自己的小徒弟說到:“你都知曉這不是一個好活計了,咱們也都穿成這樣了,你怎么還非要跟剛才那個人置氣呢?”
“咱們先不論對方手底下的功夫如何,單說這初家的車馬還不曾走遠嘍,我們就在會賓樓的樓下打生打死的,那到了后來,那大人物若是想要尋個替罪羊,可不就要找到我們的頭上了?”
“更何況,那金威可不是等閑的人物。”
“想我山東綠林十八路,他金威就能單算其中一路,與抱犢崮的名聲相上下。”
“他怎么做到的?你可曾想過?”
“那人手中的絕活不在近身,乃是有旁人無法企及的暗器手段。”
“今日間這事兒若不是初老爺發話要不得人的性命,你以為門外的那兩個親衛還能傷得了那金威分毫?”
“你讓師父我與他對上,就不怕明面上贏了名聲。轉頭過去在暗處你就被人飛上一鏢。”
“那時候師父想要救你的小命,怕也是來不及了。”
說完白進武還特有深意的瞧了一眼小徒弟脖子一眼,搖搖頭帶著其余幾位徒弟就沒入到了另外一條巷子之中。
而這位不服不忿的漢子卻是不自覺的縮縮脖子,一時間那爭強好勝的心氣兒也被師父這一眼給看得煙消云散了。
“哎呀,師父,等等我!”
一起走啊,小子好怕!
這變的乖巧無比的小徒弟與師父師兄們退散的是干干凈凈。
只是不知道在他們散去不久之后,這會賓樓內負責招待客人的小伙計以及這座樓用來待賓的掌柜的卻是咔噠一下將整棟樓給封了一個嚴嚴實實。
他們當中幾個壯碩的小伙子將身上的褡褳摘下,外罩著的灰色麻衣脫下,就恢復成了自己原本的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