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時候,邵年時才發現了這位史進錢有關于他是一個狠人的端倪。
沒了那和善的笑容的偽裝,這位胖子的兩頰上的肥肉就全都垂了下來。
讓他嘴角呈現出了八字下垂額態勢,再加上與嘴角的弧度十分統一的掃帚眉,怎么瞧都是一副兇狠陰險的惡模樣。
邵年時的心中慢慢發了寒意,但是父親早年叮囑的話卻是被他貫徹的特別的徹底。
無論遇到多么危險的人或者事兒,萬萬不能在面上露出半分的懼意。
你表現的越坦蕩,你面對的敵人心中越是沒底兒。
若是能給人一種智珠在握的感覺,那就將這種感覺一直維持下去,千萬不能露了破綻。
果真,當邵年時就這樣波瀾不驚的笑著,并特別坦蕩的與史進錢對視了半響之后,這位稍微顯露了一下自己爪牙的狠人,卻在下一秒鐘又換了一副更為熱情的表情。
“哎呀呀,邵掌柜的,果真是找我有要事兒相商的!”
“我這人呢,上了歲數了,眼拙了啊,可是把邵掌柜的當成上門打秋風的小人物了。”
“罪過罪過,畢竟我史某人已經多年不曾碰到過知曉我其志向之人了。”
“今日若是能得邵掌柜的一聲吉言,一句幫襯,若是我史進錢來日真得了權勢,必將涌泉相報,以嘗指點之恩!”
“請!邵掌柜的!”
說完,竟然將自己歪斜在八仙椅子上的身子給坐直嘍,朝著邵年時行了一個拱手禮。
就這一簡單的禮,卻是讓站在史進錢身后的兩個兇悍的打手,眼珠子都瞪圓了。
不因為別的,自從他們大老板從底層爬上來之后,在偌大的縣城之內他也只給兩個人拱過手。
這聊城縣內來來往往的權貴不少,但是真能壓制住他們史老板的人也就那兩個人了。
一個是錢糧幫駐聊城碼頭的分堂堂主,江浙滬上青幫五大會中江北幫內也能排上一把椅子的吳成。
另外一個就是從省城調到聊城任守備團團長一職的田尋安了。
這前面的這一位,自是堂主一日不換,他史進錢就要敬著,讓著。
而后邊的這一位則是根據這上頭政府的意思,是不是就換了另外一個新人了。
每每這后邊的一位一換新人,這賭坊的老板史進錢就要破費上一番。
一來二去的花錢如流水不說,還是相當的憋屈。
所以,現在的史進錢真就將邵年時的話給重視了起來。
也不管身后人的反應了,只是目光灼灼的盯著邵年時,就等著他繼續說下去了。
邵年時覺得兩人之間的火候到了,也就不再話說一半,直接開了口:“邵某人的能量不及史老板的半分,但是在商路經營之上,卻有一些小小的心得。”
“正所謂,做生意要學會另辟蹊徑,我接手的那個的那個糧鋪的買賣,想必對聊城知根知底的史老板是一定清楚它究竟是個什么情況的吧?”
“這般半死不活的經營著,對于想要養老的掌柜的的確是一處不錯的去處。”
“可是史老板您瞧瞧我這歲數,我會是一個甘心養老的人嗎?”
“于是,我就用前幾日去了濟城初家會館的機會,與濟城花市大街那邊跟幾個人談了一筆買賣。”
“您可知這買賣我是跟誰談的,談的又是何種的買賣?”
這史進錢哪知道啊,他只是直勾勾的瞪著邵年時,就等著他接下來的答案。
邵年時也不賣關子,喝了一口旁邊大漢子端上的茶,繼續說到:“史老板啊,我談得是飼料的生意。”
“不過您可別跟我瞪眼,我這雖然是要為牲口們拌飼料,可那些牲口們卻是有些金貴呢。”
“您可知道濟城上層跟著北平政府的高官們學會了什么?”
瞧著史進錢搖了搖頭,邵年時就跟著指了指天:“玩兒鳥,玩兒蟲,玩兒魚,玩兒花。”
“端的是文雅風范,就得是時尚與潮流啊。”
“您可知,一只適合手玩兒的文鳥,牡丹,阿蘇兒在濟城的市場里邊能賣多少大洋?”
史進錢十分配合的搖搖頭。
“十塊大洋,還是品貌中上的。”
“若是最好的,調教出來的能唱上個七八個調調的,就是一條小黃魚,也是有人愿意掏的。”
“您又可知,濟城的蟲兒賭,又是多大的規模?”
到這兒史進錢還是只能搖搖頭。
當初他去過濟城的賭場,那邊壓根就沒有賭蟲這一說啊。
看到對方的表情,邵年時就知道這位一定是被同行給堵了回去了。
這玩兒這類東西的哪能看得上一個鄉下來的土包子呢?
故而邵年時就將手比了出來,在史進錢的面前前后翻了一下,說出了一個數:“最頂級的冠軍賽,最后一場的勝者能去北平府去挑戰蟲王,勝的人就能拿到200塊大洋,兼著蟲王的名號。”
“您覺得這個利不大?那您可知道在他們的身后可是有北平府最大的賭坊,平城賭城還有天津衛的津門大賭窟,這兩個地兒負責堆的盤口,那可是一場蟲下來,上萬塊大洋的流水了。”
“這要比史老板在聊城小打小鬧的玩個十幾二十個大子兒的斗蛐蛐,可是豪邁的多了。”
“我當時坐在人家的鋪子當中,就琢磨了,為什么聊城這蟲兒就起不來呢?”
“那就是缺了宣傳。”
“那一日,進出那花鳥魚蟲集市的主顧們,嘿,那叫一個講究!”
“他們提籠架鳥,蛐蛐罐子都是白玉石精心打磨的。”
“罐子中的飼料,小鳥籠子中的吃食,哪怕他們那內設的斗雞種雞吃的蟲兒槽,都是專門從這些販賣周邊的鋪子老板之中買來的。”
“這蟲兒吃的好,天天火力壯,鳥兒吃得好,羽毛就是艷,斗雞吃得好,就連架子都比旁的大。”
“你說在大斗場上,可不就是一往無前,無人可敵嗎?”
“所以啊,我當時就想到史老板您呢,您手底下是缺了蟲兒還是缺了雞呢?”
“您缺的是一只能替您打開名聲的常勝將軍啊!”
“當然了,你又不是賭徒,但是史老板卻是能將這聊城的寵物文玩市場控制起來的第一人了。”
“史老板若是真有心將這件事兒做的精了,給底下有點養蟲本事的人一點甜頭,害怕那些人不盡心盡力的將這蟲子給培養的更好嗎?”
“到時候,史老板您再讓人在聊城碼頭上,就那大商會最集中的大艙停靠碼頭邊上,找幾個托,就興致勃勃的討論咱們聊城出得的蟲兒有多么的特別。”
“最好再給咱們這些本地的土蛐蛐起個威風的名字!”
“黑蓋頭,大紅袍,綠將軍。總之將聊城的蟲兒的一個特點抓住了,就往死里邊吹。”
“讓這大江南北的有錢人都聽說了,這好蟲的一支兒就出自聊城。”
“到時候,您說那好斗的人會不會過來收蟲。”
“他們若是知曉了史老板這里有這十里八鄉最好的蟲,他們又會不會跑到史老板這里收購?”
“您自然可以分出去一大部分培育出來的好蟲用來盈利,至于您最看好的?”
“當然是找個機會,去濟城的暗賭市場去探探路啊。”
“您都不用多打聽,就找著那錢多人傻的前朝的什么貝勒郡王的跟前兒湊。”
“這濟城的局勢啊,可是咱們整個省最亂的地兒了。”
“史老板可別小瞧了那些滿清遺老遺少的能量,不少軍方的人呢,還是出自這幫子老東西的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