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剩下來的三間空房間,姜大爺都給簡單的收拾過了一遍。
新來的掌柜的,無論是選哪一間,都不會失了分寸。
能由著自己挑揀?
邵年時只是粗粗的一瞧,就將靠前院最近的一個房間的門給打了開來。
這是一個帶小廳的大間。
當中有一張碩大的木頭光板床,旁邊制了一張方桌,兩把圓凳,一口半人高的箱子,一架不算大的雙排架子。
在小廳內有一掛衣服的等身高的衣架子,一旁放置了木頭臉盆,腳盆,以及水桶的三角洗臉架。
最里邊的角落里還擺了一個足到邵年時腰間的大浴桶,也算是想的周到了。
看到這里的環境不錯,南墻那邊還帶著兩扇不小的折窗。
邵年時心想,也就是它了。
所以,他拍了拍門,就跟身后的姜大爺說到:“大爺,我就選這間房了。”
“你回去吧,我自己收拾收拾,咱們有什么事兒明天再說。”
這是正理,正準備轉身的姜大爺卻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的又追問了一句:“掌柜的啊,貴姓啊,不知道晚上吃了沒,若是不嫌棄,跟小老兒一起就和一口唄?”
被問及的邵年時覺得有趣,看著身后那姜大爺笑的滿臉褶皺的老臉,跟著點了一下頭,應承了下來:“我姓邵,那好啊,都由大爺你安排吧!”
看樣這位守倉的老人,是有話想要跟他嘮嘮呢。
從善如流的邵年時先回到了屋內,將自己的包袱給放到了床上。后背著的一個薄薄的鋪蓋卷子也一并鋪了起來。
當他在院子里打了一盆水,將床面擦拭干凈,把床鋪收拾利落的時候,那姜大爺也端了一個點著了的煤油燈,從最邊上一個不大的小灶臺后走了出來。
他另外的一只手上拎著了一個圓形的小桌,放在小院子的正中央,將帶著防風玻璃罩的煤油燈給置在了中間,回頭又從廚間拎了兩個小馬扎,一前一后的置辦好,就將他給掌柜的收拾出來的飯食給擺在了小圓桌上。
“掌柜的,沒提前準備,你先湊合一頓吧。”
本就沒抱什么希望的邵年時應了一聲,就將自己胸前掛著的那個細布的包裹給解了下來,一并拎到了院中。
應著煤油燈這么一照,那小桌上的飯食,就看在了邵年時的眼中。
一碗春里才有的野菜糊糊湯,拌了些小米一起煮的。
幾張面粉摻和了麩皮兒一起蒸的餅子,量大管飽,就是賣相著實慘烈。
見到這些東西,邵年時輕輕的搖了搖頭,就將自己拎出來的布包展開,把晌午出發的時候,在路上吃剩下的餅子給掏了出來。
“大爺,嘗嘗我這個,家里的長輩給做的,還有剩。”
說完,也不管姜大爺會不會不好意思,先往對方的手里塞了一張。
這入手軟塌塌的煎餅,雖然是涼了,可是好手藝烤出的香氣可是還在。
那姜大爺端起這張大煎餅,湊在鼻子尖兒邊上一聞,就贊了一句:“香啊,正宗的山東大煎餅,可是少見。”
后又探頭探腦的在四周瞧瞧,待到見到邵年時又將布包之中剩下的唯一的一根足有兩根拇指粗的大蔥遞給他時,那臉笑的則是更皺巴了。
“對嘞!煎餅卷大蔥,才是真的對胃!”
“大醬嘞?大醬呢?”
說到這里,姜大爺立刻就絮絮叨叨的起身,去了小灶臺,翻找了片刻,就將從底下的大醬坊收購來的大醬罐子拎了出來,用蔥蘸著,往餅子上抹去。
這老爺爺有趣。
邵年時眉眼彎彎的一笑,就手的喝了一碗小米野菜湯……那并不算餓的肚子也就算填飽了,那兩個人要談的話題也可以繼續了。
“掌柜的呢,我跟你說說咱們這個鋪子的情況吧。”
“這經營買賣的方面,我老姜可沒你們讀書人的本事,弄不明白。”
“可是這鋪子后邊牽扯的事情,往來的人物,我還是要跟你絮叨絮叨的。”
“你可別嫌俺煩啊。”
聽到這里的邵年時搖搖頭,他對于這些事情可是很感興趣的。
既然鋪子中的老人愿意主動的說,也省的他自己慢慢的去摸索了。
見到對面的這個年輕人,一點都沒有前幾個來的掌柜的那般的心高氣傲,這姜大爺的心中就更開心了幾分。
他雖然不是啥有本事的人,可是他在這初家的第三糧鋪一干就是十多年,可是太清楚在這里開鋪子的門道了。
前面那兩個掌柜的,到了后邊為啥就走了呢?
不是他們本事不夠大,而是放不下架子,舍不出臉面,搞到最后,不尷不尬的……自己干的也沒意思。
有那上進的,也就活動活動,找點門路,去那能撈油水,又能賺錢的鋪面上去干活去了。
鬧到最后,這來來回回的過來了這么多任的掌柜,到了最后,待在這個鋪子中的,還是他跟那個賣糧食的呂曉貴了。
說到這里的姜大爺嘆了一口氣,先從自己守的糧倉活說了起來。
“咱們這個第三糧鋪的生意啊,你別瞧著沒有聊城另外兩家的生意好,可是在初老爺的心中,在聊城諸多的產業之中,最重視的還是咱們第三糧鋪。”
“這是為什么呢?”
“這是因為咱們第三糧鋪的倉庫就設在距離這里不遠處的聊城漕運碼頭上。”
“這個糧倉,不但供應了整個聊城的糧食供給,有時候還要負責整個初家糧食商行的臨時運轉。”
“每年一共要盤庫四次。”
“其中的夏,冬兩季,是查聊城三家糧食鋪面的走貨與庫存。”
“而春秋兩季呢,卻是要用咱們的糧倉,來行整個商行的存糧的更迭與清倉事宜。”
這個邵年時還真不知道。
他從初老爺那接過來這個鋪子的時候,只知道明面上的夏冬兩季的盤庫。
至于這春秋的?
還沒等邵年時琢磨呢,這姜大爺就替這位掌柜的給解釋通透了。
“這是咱們底下行的慣例之事了。”
“是各家商行個掌柜的心照不宣的規矩。”
“你可知,為何要選在春秋再盤呢?”
“那是因為,秋日里會收下當年的新米,為初家的糧號補充品質最好的大米。”
“而春日里呢,則是那被囤了一年的陳米,需要清理的時候。”
“有那因為儲存不當,發了霉,招了蟲,泡了水,長了芽兒的米面,就要從這倉里掏出來,登記在耗損的單子上,找大管事的將這些銷賬。”
“在得到了上邊給蓋下來的戳之后,這些已經從賬面上清理出去的米面,就成了無主之物。”
“自然就落得盤庫的掌柜的自己處理了。”
“這其中壞的厲害的,自然也就就地掩埋了。”
“可是這當中有不少只是浸了水,招了點小蟲的,找那專門的陳糧店里處理一下,轉手就能以過水陳米的價格,拋售給那些青黃不接,家中斷了糧的貧農之家,從當中又掙出來了一份利潤。”
“這是他們用春季盤點賺的第一波錢。”
“至于那秋季的新米入庫?”
“這里邊的門道老漢我卻還沒有搞個清楚。”
“只知道啊,這外面的幾家糧食鋪子的掌柜的,可是比平常更熱心呢。”
“你說奇不奇怪?一到了秋盤的時候,那是新米進的也多,陳糧賣的也快。”
“我咋就沒琢磨過來,這是為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