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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平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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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過初家老爺,是老爺救了俺一條命吧!俺在這里謝謝您!

  小子當牛做馬無以為報,從今往后,俺這條命就是初家老爺的。”

  “若老爺有用的著小子的地方,您盡管開口,俺絕不含糊!”

  這話說的鏗鏘,只是這聲兒還帶著少年人的奶音,聽得這廳內的老頭子的耳中,只剩下有趣了。

  坐在上首的初老爺,見這少年是個知恩的,就起了幾分逗弄的意思。

  他朝著還跪在面前的邵滿囤招招手,示意對方起來回話:“你這小子今年才多大啊,我哪里會有用著一個奶娃娃的地方?”

  聽了這話,邵滿囤卻不服氣,他這人喜歡較真,真跟人理論起來的時候,也就忘記了怕。

  見恩人老爺竟不信自己,邵滿囤一急,就將眼皮兒給抬了起來,特別認真的拍拍胸脯,回到:“俺今年已經滿了十六!是大人了!”

  “再說了,甭管老爺用不用得到,俺都想好了怎么去報答老爺了!”

  見這少年說的篤定,初老爺就‘哦?’了一聲,接茬問了下去:“那你說說,你要如何報恩啊?”

  得了初老爺的問,邵滿囤膽子又壯了幾分,再回話時,因著激動,那腦門子上的汗……也跟著浮了一層。

  “初老爺,這就是俺報恩的辦法。”

  說完這句,邵滿囤先將快要流到脖梗子間的汗擦了一把,另一只手則一抄胸伸進了自己的懷中。

  他從襖子內里掏出一個藍色的細布口袋,層層展開,露出了里邊厚厚一疊……那全是票據。

  接著,邵滿囤一手托著四方包袱皮,另一手從票據堆上捻出了第一層。

  不多,只有三張紙。

  紙張有些泛舊,紙面下按著幾個紅彤彤的指頭印子。

  隨后就往一旁的大管事面前一遞,口中說著這些票據的用處。

  “大管事的,這些是俺爹和俺娘病倒后,俺朝老爺家借過的銀錢借據。”

  “前前后后借了三回,最后一次最多,足有兩個銀元。”

  說到這里的邵滿囤那聲就有些哽咽,可是他怕在初家老爺面前失了分寸,也為了不給主家招晦,就將頭往下低了三分,不讓這淚落實。

  借著擦汗的由頭,胡亂的抹了一把,后又繼續說了下去:“前面兩次是抓藥的錢,后邊一次是制辦喪葬的費用。”

  “俺先把這錢給平了,才能沒牽掛的報恩。”

  “只是,俺家沒現錢了,俺爹臨閉眼前都惦著這件事兒,千萬叮囑俺將這帳還才閉的眼。”

  “所以,俺沒銀子抵賬,就帶了這個。”

  說完,邵滿囤又從那堆票據的中間捻了一張,再展開。

  這是一張黃褐色的大開文書。

  黃底兒黑邊兒,還掛著政府的大印。

  這是一張正經的地契。

  官辦的,十分正規。

  大概是覺得借了現銀卻用實物抵債,有貪了差價的嫌疑,這邵滿囤后邊的話說的就有些虛。

  “老爺,這是俺爹在村里置辦的地。”

  “三畝良田,兩畝旱地。”

  “俺想著,那當中的三畝良田具都給了老爺,可能就將俺邵家欠的債給平了。”

  “至于剩下的那兩畝旱地,若是老爺不嫌棄,俺愿意掛在老爺的名下,只求老爺讓俺原種著這些地,俺愿意以佃農的租子,每年奉給老爺七成的收成。”

  “初家老爺,您瞅著這樣行不?”

  邵滿囤給自己剩了兩畝旱地,還把自己當成了初家佃農來報恩。

  這可能是這個窮小子……想到的最有誠意的報恩方式了。

  看著邵滿囤表情極其鄭重,初老爺反倒是笑了:“你這小子,算盤打的可有些糊涂呢。”

  “前些日子,我剛從濟城邊上的黃村里買了四畝三分的地,也不過花了七塊大洋。”

  “合一畝地不到兩塊錢。”

  “你用三畝良田平了三塊大洋的欠賬,這是合理,可你用那兩畝旱地的產出來還你的救命之恩,是不是有些厚了點啊。”

  說到這里,初老爺隨意的撥動了兩下手指,若有一位積年盤賬的老吏在場的話,他會驚詫的發現,這位當家的老爺竟是擬出了在算盤上計數的動作。

  初家老爺不過扒拉了兩三下,就給出了一個邵滿囤聽得不算太懂的賬目。

  “膠東的麥子從入土到收獲,需要300天的時間,一年收一回,還要瞧著老天爺的眼色。”

  “自當因為有了你這份兒孝心,往后年年都會風調雨順,那地里的出產也不過一年200斤的干貨。”

  “我鋪下有自營糧店六家,做糧食倒手的買賣的商行三家,自然也明白,行那南運北調的糧食買賣時,價格月月都有不同。”

  “咱們且按照最紅火的年景價格來算,粗收的麥粒兒不帶一點兒加工的,收糧的價格也只有50個銅元。”

  “你把七成的糧食予了我,一年就要支付七多塊大洋的供奉,可是這上賬卻不只一年,你說的可是長長久久的續上一輩子啊。”

  “可你今年才多大啊,無病無災的能干上三十年的白工,你知道三十年的七成產出是多大的一筆錢嗎?”

  捋明白了這些,這初老爺也不說話了,他只是盯著面前的少年等著看他后悔的模樣。

  誰成想,這少年人卻是半分后悔也無,初老爺說完了這番話后……反倒是讓邵滿囤的表情更加的堅毅,他點點頭回到:“謝謝初老爺讓俺知道這是多大的一筆錢。”

  “可是俺不后悔。”

  “俺爹說了,俺是邵家最后一根獨苗,若是俺的命沒了,那邵家就算是斷了根兒了。”

  “今日里,初老爺救的不是我一個人,而是俺這一支兒的血脈。”

  “再說了,只要人還在,日子才有盼頭,若這人沒了,那才是啥念想都沒了呢。”

  “俺今年才十六,背了這么大的恩情,那就總不能跟以前一樣,只埋頭種田啦。”

  “等俺把身體將養好了,再把俺爹生前欠的另外一筆賬給平了,俺就將剩下的兩畝旱地也抵給老爺,拿著些本金,趁著年輕出去闖闖。”

  “俺總要將每年承諾的份子給掙出來才是。”

  “說不定……”說到這里的邵滿囤的眼睛就有些發亮,話語也跟著輕快了幾分:“俺還能做出一番成就,就算成不了像初老爺這般的大人物,但做個衣食無憂的小商人,也是好的啊。”

  這話說的太過于認真,讓廳內的老爺與管事具都愣了一下,轉而就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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