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小段一愣,不知如何是好。
瓔珞坐在陪審的位置上,蘇星辰靜靜地站著,手中捧著速記本,言辭冷漠,面無表情。
他低著頭,又問了一遍。
“姓名。”
小段思前想后,看見蘇星辰胸前的天樞證件之后才想明白——這哪兒是在做訪客登記呀……反倒是自己在被審訊一樣。
星辰:“姓名。”
小段:“段太一。”
星辰緊接著記下。
“年齡。”
“二十四歲……”
“從屬部門。”
“天官,我是人事部的,領導,我很久以前就聽過你的大名了,在我們入職手冊里提過你。你……”太一小弟欲言又止,還有很多問題想問,可蘇星辰犀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面對這雙眼睛時,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冰天雪地里的一頭黑兔,有種無處藏身的感覺。
蘇星辰微微佝腰,由上至下,第一次用“俯視”來觀察別人。
高大的身軀和南瓜帽下硬朗的五官。
壯實的肌肉線條襯出一身矯健的體態。
星辰還想知道更多,想要明白這個世界的“生理狀態”,想要從昆閬一隅中窺見百年之后民俗民風。
“你對我了解多少?”
太一:“你看起來和書上描述的不一樣……除了證件,幾乎完全不同了。”
蘇星辰:“是的,你對我來說也是這樣,斗轉星移,日月更替。一切都變了。你是怎么看見我的?你有魂威嗎?”
太一搖搖頭,他將身上的工作服揭開,露出小腹,略帶蒼白的肌膚下,肚臍下方的皮膚組織突然顯出兩只小手的掌印。
這古怪的異相嚇得瓔珞說不出話來。
蘇星辰則是趴在了桌子上,矮著身子仔細打量著太一的肚子。
“喔……沒見過的新技術。”
太一解釋道:“依然有很多人生活在戰后的輻射區……領導,我能這么稱呼你嗎?”
“沒問題。你接著說,你說戰后?發生了戰爭,是什么戰爭?”蘇星辰問。
太一咽了口唾沫,神色緊張,仿若提及此事,他便開始進入精神高壓的狀態,難以從PTSD應激性受創中緩過一口氣來。
“第三次世界大戰。”
此話一出,星彩和管子陽從門外闖了進來。
其他訪客徐徐而入,坐在接待室的長椅上,葉北雙手互抱,也想好好聽聽這段故事。
“我是新生代人造子宮里誕生的保育嬰。所以才能順利出生。”太一解釋道:“在我肚子里,有一位胞胎兄弟還處于半死不活的狀態,它能讓我看見靈體。至于第三次世界大戰的起始,最初的起因,是來自百年之前,北韓的三艘貨輪……”
蘇星辰:“是混沌。”
太一:“沒錯,是它的手筆。這三艘貨輪上的生物科研領域成果,近百種類目分科的生物體細胞培養皿,加之與靈能有關的物種數不勝數。它們的買主中有百分之八十是邁阿密的武器公司,為美利堅國防部工作。BOW有機生化武器是那個時代最廉價,也是最環保有效的殺人工具。更有甚者,能藏匿在另一個世界中收集情報,靈能已經擺上了臺面,也不能列入《核安全公約》里。就算國家之間的情報機構命令禁止,卻無法防止無孔不入的雇傭公司來獲取情報向安全局換錢。”
太一抬起頭,仰視著曾經拯救世界的英雄們。
“你能想象嗎?”
蘇星辰依然低著頭,默默做著記錄。
葉北用手肘戳著小五的腰肋。
“喂……他在說什么?”
小五:“從顓頊使絕地天通之后,到他口中的那段歷史時,普羅大眾又與妖魔生活在一個人世間了。妖魔為人打工干活,而人學會差使妖魔,去完成一個個任務。用于自相殘殺。是怪力亂神,有錢能使鬼推磨的事。”
太一眼懷感激,朝陳小五點點頭。
“一九九一年的冷戰結束之后,直至二零二四年,新冷戰開始了。只是這一次,美利堅的對手換成了印度。”
見沒人吭聲,太一就接著說下去了。
“直至二十一世紀,印度依然是個半殖民地國家,這棟華美的摩天樓中的一磚一瓦,是用種姓制的枷鎖與資本工廠里極低的人均壽命澆筑出來的骯臟宮闕。在混沌為各國揭開靈能與生命的神秘面紗時,它覺醒了。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革,成為了一個的國家,高高在上的剎帝利和婆羅門被打翻在地,人民依附于魂威的幻影和傭獸,爆發出了璀璨的光輝。于此同時,一直都有擴張意愿的越南成了它的從屬國,針對靈能的開發和應用也成了新一輪軍備競賽的重頭,直到二零四八年,核這個敏感詞重新提上了印美兩國的日程。自然界中的海水里,氘元素是聚變反應堆的原材料,但印度不是海權國家,不像它的對手美利堅,沒有富余的自然海洋資源,也沒有海水來提供充足的氘元素,來支撐聚變反應堆的實驗。”
太一握著茶杯,在自斟自飲。
“同年,美聯儲的二十三家投行資本,要重新進入印度的市場,想故技重施,要繼續玩一場貨幣游戲,用榮華富貴的上層建筑來麻痹對手,這是一種精神毒品,只要讓這塊信神的硬骨頭重新信仰金錢,那么這場游戲就能繼續玩下去,只要拖上幾年,或者幾個月,聚變技術的差距會將兩國的生產力拉開可怕的距離,是天淵之別——但白人失敗了。這群從幾百年前就熟知資本枷鎖套路的有色人種,面對金錢時,選擇了自己信仰的神。”
“——我們從大海中誕生,最終也會回到大海里。”太一喃喃道:“就在二零四八年六月三日,這一天,月亮碎成了千萬塊。”
“沒有人知道它是怎么碎的。”
“用的什么武器?哪種方法?”
“發射基站的信號?導彈飛行的雷達偵測?”
“哪個國家?哪個組織?”
“沒有人出來做負責聲明……”
“至今也無法查明。”
太一長吁,做了一個深呼吸。
“月球的形態改變之后,就是整個世界的潮汐力跟著變化,跟著碎星帶肆意奔騰的海水成了吞噬大地的可怕潮汐,國界在這一刻失去了存在的意義,資源重新分配,和平的動態平衡開始失衡,世界也開始洗牌。第三次世界大戰只發生了短短的一瞬間……只發生了一周。海洋偵測機構還沒能做出潮汐預測之前就有可能成為大海下的文明遺產,在發射井還能工作時,擁有核技術的大國開始試圖以各種名義向擁有熱核武器的對手發射熱核武器。”
“是國土防衛預反擊。”
“是核戰術反擊,熱核戰略打擊。”
“是反核攔截型反擊。”
“而我們在天樞的地下基地留下了火種,開始重建昆閬,還有元都。”
太一的故事說完了。
他們的故事還很長。
星辰逐一將這些事都記在了小本子上。
“輪到你了,你來問我。”
小段按部就班,開口問道:“姓名。”
“蘇星辰。”
“年齡。”
“一百三十二歲。”
“從哪兒來?”
“天朝上邦,河南帝丘。”
“還有什么事要做嗎?”
一直沉默不語的瓔珞突然搶走了話題。
“我要幫他找回身體!”
太一拿著筆的手突然一顫,被這聲氣勢逼人的怒吼驚得動容。
瓔珞搭上了星辰的肩,這對男女用著奇妙的姿勢,皆以一指,指向太一的眉心。
瓔珞振振有詞:“我要幫他找回身體。”
星辰語氣微妙,嘴上帶著笑意,將這個話題一筆帶過。
“幫你的胞胎兄弟找回身體。”
眾人完成身份登記,除了葉北以外,其他人都得去接種疫苗。
葉北這位特例提前來到了昆閬的龍華交通中轉站。
空氣中有股泥巴草葉的新鮮腥味,他坐在押運車的小窗前,看著飛逝而過的城郊,地平線上有一圈昆閬的城墻,就像是幾千年前的長城一樣壯觀。
葉北心中忐忑不安,老舊的公務車使用的電動發動機傳來一聲聲低沉的嗡鳴。貓主子在懷里睡得很香。
到達目的地時,他推開了押運車的門,然后看見了一張招牌。
兩根金門柱盤著龍蛇,紅木門上的鐵把手上帶著點銹,但依然能辨出原裝貨的痕跡。
抬起頭,招牌上寫著。
忘憂茶 左右兩側的店鋪已經換了新,一家是賣包點的中餐廳,另一家則是女性時裝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