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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歡迎光臨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飲了這碗孟婆湯

  汽車配件店里。

  陳小五倚著柜臺,用劣質的黑色電膠布貼繞著脖子綁了一圈又一圈。

  他竭盡全力想將生命留在身體中,可是血怎么都止不住,從膠布中迸出,濺上錦八爺的白毛。

  現在是二零一八年,十一月二日,凌晨五點四十五分。

  ——亞當斯維哈一動不動。

  他的眼神黯淡,出現了失血性失明,渾身的肌腱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僵硬。

  他的喉頭處插著一支軟管,從中發出微弱的呼吸聲。

  錦毛鼠靜靜地看著陳富貴,看著這位異國他鄉的客人。

  阿八它的臉上全是血,它用舌頭輕輕點了點嘴角的赤色漿液,心底的妖性在瞬間催動雙目變得一片通紅。

  亞當斯維哈掙扎著,蹬著腿,狼狽不堪地后退,抓住了封靈牌,要將錦八收回靈牌中。

  咔——

  阿八抱住了靈牌,兩顆尖牙將靈牌咬出裂痕,它的牙齒有超人想象的破壞力,絕非尋常的法器,輕輕松松就將靈牌咬得四分五裂。

  “我不喜歡被關起來,富貴哥哥。”阿八低聲呢喃,“其實……有件事讓我非常疑惑。”

  小阿八垂頭喪氣,蹲在陳小五的大腿上。

  “如果你還能說話,一定可以為我解惑。畢竟你是個命理師,是天上派來凡間救人濟世的半仙神使,一定能夠參透命運的含義。”

  陳小五用手指沾著血,在地板上繪著血字。

  打烊,不算。

  阿八不管不顧,喋喋不休。

  “富貴哥哥,對你來說,生命是可以隨便舍棄的東西嗎?”

  小五寫下。

  “我是個很怕死的妖精。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扔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了,連敵人的樣子都看不到,說起來,它算我的敵人嗎……為什么我要幫助你呢?一分錢好處都拿不到,還可能會丟掉小命……拖動汽油桶的時候,我渾身怕得發抖,都快嚇得尿出來了……真是奇怪啊……真是奇怪啊……會不會,我壓根就不該幫你,我一開始,就選錯了同伴。”

  阿八百思不得其解,紅彤彤的小眼睛里透著疑惑之情。

  “當你要把性命交給我的時候,我感覺你就是個瘋子……我自己的命都經常不在自己手里,怎么能拿起別人的命呢。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背不起那么沉的東西呀。”

  維哈輕輕揉著耗子的腦袋。

  阿八接著說:“我認為,世界上沒有什么事比活下去更重要,每段生命都應該迎接自然死亡,這樣才會逃過閻王手里的法令,逃過地獄的劫焰,你讓我想起了一件事……也是我不得不面對的事……”

  一幅幅畫面在阿八眼前閃過。

  一頭巨虎匍匐在地,用爪子揉著阿八的肚皮,肆意逗弄著獵物。

  巨虎的名字叫窮奇,嘴里叼著阿八的七個哥哥的尾巴。

  窮奇天真無邪地問:“和我做朋友吧?”

  阿八淚眼婆娑地點點頭,聽著哥哥們的叮囑。

  “活下去……”

  “好死不如賴活著……”

  “不要報仇!這是恩情!小八,記得!這是救命之恩!”

  “一定要活下去。”

  三百多年前。

  在兇獸的照顧下,錦毛鼠過得很好,甚至成為了民間傳說中的白毛祥瑞。

  它已經忘記了仇恨二字該如何寫——窮奇將它當做倀鬼的吉祥物,用一根纖細的繩子綁住老鼠的后腿,讓它常伴倀鬼左右。

  盡管這根繩子根本就拴不住它,它也沒有逃跑的想法。

  那時,窮奇的倀鬼是個旗人。名字很難念,它依稀記得。叫做Oboi

  一百年前。

  ——阿八逃了。

  它從夫子廟的梁上摔下來,想去祠堂的靈臺上找吃的,可是什么都找不到。

  它餓得頭昏眼花,聽見驚天動地的炮火聲,聽見堪比浩蕩天雷的威嚇時,

  這才明白,一切都變了,

  這時候,帝江找上了它。

  帝江鳥爺爺和阿八說。

  “很快,世上就再也沒有神仙和妖魔啦,人世間會變得更有趣,更混沌。日子會更難過喔。不如和我做朋友吧?”

  此后,它看見生靈涂炭,血流漂杵。

  二十四個小時之前。

  阿八咬下了那一塊鋼鐵所鑄的乳酪。

  它看著腳下的繩,看著遠方熟悉又陌生的虎奶奶,內心卻產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它在一只金華貓的追趕下疲于奔命,又回到了原點。

  此時此刻。

  阿八問富貴。

  “喂,算命的。你說我這是怎么啦?為什么在思考之前,身體就已經做出了行動……那只是一根細繩,我用牙輕輕松松就能咬開。”

  它望著門外的遼闊天地,西方對它來說是一片新世界——是沒有天敵的世界。

  此時此刻,它只要丟下這個普通人,丟下一點點勇氣。就可以逃到溫暖的農莊里,繼續活下去。

  令它疑惑不解的地方就在這里。

  “你也是這樣,在思考如何活下去之前,身體已經做出了選擇,在刀子刺進你的喉嚨時,我從你眼里看不到半點猶豫,為什么吶?這是為什么?”

  維哈盤著耗子的腦袋,在地上寫了三個字。

因為帥  他的血已經無法支撐他寫下完整的答案了,只夠他的淘氣。

  錦毛鼠從維哈腿上跳下,對著那三個大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完全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

  它腦中回想著鳥爺爺所托。

  “到你的救命恩人那里去。把生命中最后一點光和熱都奉獻給他/她/它。”

  ——它回過頭來盯著陳富貴,張開嘴,露出兩顆大門牙,將其中一顆拔了下來。

  門牙化作一臺手機,它用小爪子翻弄著通訊錄,卻不知道撥哪個號碼。

  是帝江?還是窮奇?

  懵懂無知的嚙齒動物向人類發問。

  “我該去哪里?”

  它拿著手機,在陳富貴眼前晃了晃,可是小五哥現在看不見任何東西。

  它在思考,在彷徨。

  要撥下電話嗎?

  打給誰呢?

  叫帝江來收拾殘局嗎?現在是什么情況?我該站在哪一邊?

  打給窮奇嗎?會吃掉我嗎?

  可惡……為什么這個人類會讓我如此在意!

  ——這個臭屁的金毛小鬼!為什么他隨隨便便就把性命扔給我了呀!

  “噠噠——”

  它聽見手指敲擊地面的聲音。

  聞聲望去,是三個血紅的大字。

活下去  它感覺腦袋上多了一只冷冰冰的手。

  陳富貴正用大拇指輕輕揉著這頭小耗子的后頸皮肉和下巴。

  在錦八思考之前,爪子已經做出了行動,它撥下通訊鍵,幾乎是同時。

  葉北從雨幕中撞進店門,手里握著手機,手機正在瘋狂地震動。

  來電人ID叫死耗子。

  葉北問:“找我呢?”

  窮奇問:“找我呢?”

  陳小五立馬做了個咸魚翻身,求生欲旺盛得不似凡人,脖子上幫助呼吸的軟管都掉了,憋得面紅耳赤,眼袋發紫。

  五分鐘后。

  葉北背著小五哥往醫院趕,嬛婍抱著小耗子緊跟其后。

  錦毛鼠掛在虎奶奶的衣領里,望著前方——想著倀鬼懷里的那個金毛男人,眼中有復雜的神色。

  小五哥的脖子上插著一根新的吸管,看上去像極了某種妖怪之間流傳的新品滑稽飲料。

  阿八憂心忡忡地問:“虎奶奶……他會死嗎?”

  嬛婍不假思索答:“當然會死,每個人都會死,早死晚死而已。”

  阿八又問:“他能不能晚一點死。”

  “吼?”阿嬛露出了微妙的笑容:“你在想什么?”

  阿八直言不諱地說:“我從這個人類身上,感受到了奇妙的友情。和虎奶奶你這個奴才一樣……他們都是不可思議的人。”

  葉北插了句嘴:“當然了。不要小看我的老師。”

  阿八又問。

“他還有其他學  生嗎?”

  嬛婍接道:“有啊,一個傻不愣登缺心眼的小丫頭。”

  說起丫頭……葉北不由心頭一沉。

  也不知道星辰那邊怎么樣了。

  ——蘇星辰先生一動不動。

  他的義骸手指冒著青煙,食指如槍,黑洞洞的槍口還冒著暗紅的火星。

  此時此刻,他身處倫敦塔的血腥塔樓中,站在宣講臺上。

  寬敞的會議室里坐著數十位風帽獵人,其中一位已經被星辰打爆了腦袋。

  蘇星辰解釋:“我只是想要無面的下落,可是他卻用槍來作答,這算正當防衛,對嗎?”

  臺下有老者對答:“你居然私自攜帶武器進入夜鶯本部……”

  蘇星辰嗆了回去:“你居然私自包庇一頭吸血鬼。”

  剛才被星辰爆頭的那位風帽獵人,尸身已經開始燃起圣焰,被獵人同僚扔出門外。

  “我不喜歡說廢話,你們請我來這里喝了兩個小時茶。逛博物館,談歷史,這些外交辭令我都明白,大家是做情報工作的。想必都不會太蠢。”蘇星辰簡單扼要地提出了要求:“把無面黑翼、帝江、喬木的行蹤交出來。”

  領頭人鎮定自若地答道:“我們需要時間,蘇星辰探員,文明古物文化遺產的歸屬問題還未明確之前,我們也找不到它的下落。”

  話中之意明確表示,風帽早就打起了帝江的主意。

  蘇星辰問:“這是你個人的意見?還是整個英格蘭的意見?”

  老者道:“……這只是我個人的拙見,不能代表我的祖國,也不能代表我的同僚們。”

  蘇星辰彬彬有禮問:“先生,您是誰?”

  “王子商法學院的教授,保程公司倫敦分部的執行經理。”

  蘇星辰端起茶杯,往老者身上潑去一杯滾燙的茶湯。

  只在一瞬間,老者渾身燃起了熊熊烈焰,會議室中響起凄厲的慘叫。

  星辰收好茶杯里的十字架,臨時制作的圣水效果拔群。

  于此同時,獵人們紛紛拔槍而起,直指星辰的腦門。

  這群家伙,同伴死了沒什么反應,投資人死了就立馬拔槍,也太真實了。

  星辰怒喝:“你們是軍人,怎么找了個軟骨頭商人來和我談判?獵人的要務是一加一,一減一能算清的數字游戲嗎?輪得到一個商人來說話?”

  臺下寂靜無聲,大半的獵人眼中透著血族紅瞳獨有的異光。

  清晨六點時,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會議廳的地板上,蘇星彩默默抽著煙,一言不發,身側的惡狼吞云吐霧,一只爪子已經掛上窗簾,隨時準備玉石俱焚。

  從獵人中走出一位魁梧高大的壯漢,軍銜不低,面容威嚴,自報家門。

  “我是波普惠靈頓,也是喬治約瑟夫的學生,是風帽的一位獵人。”

  “好的小波,你可以繼續說了。”蘇星辰快嘴毒舌:“別在意,我這個人腦袋不太靈光,記不住太長的名字,小波是我對你的愛稱。愿意好好溝通的外國友人都是我的好朋友,聽好了,我很愛你。”

  波普面容冷峻:“關于喬治約瑟夫向天樞發送的私募文書和狩獵任務,此事子虛烏有,純屬瞎編。”

  蘇星辰扳動了食指的槍膛,讓銀彈復位待擊,他怒指波普的腦門:“那我看見的是什么?我中了黑魔法產生幻覺了嗎?你們這群吸血鬼……”

  一旦撕破了臉皮,事情就不好談了。

  場下的獵人們不少已經悄悄拉動撞錘,準備將子彈送進蘇星辰的腦袋里。

  “有可能!——是中了黑魔法。”波普表情突然變得夸張起來,大聲厲喝,讓同僚們收起武器:“很有可能是中了黑魔敦沒有血族!也沒有什么吸血鬼,喬治老師的精神狀態很差,連醫生都說他很不對勁,希望蘇星辰探員能徹查此事。”

  蘇星辰收起義肢,輕輕敲打著宣講臺的大紅桌。

  他沉思許久,在思考措辭。

  ——風帽已經變了,在帝江的影響下,變成了混沌無序的私人武裝。

  “說到文化遺產。”

  蘇星辰換上了一副笑臉,在面對這群表面為英國皇室服務的獵人時,他不得不收起自己的暴脾氣。

  他試探著問道:“你確定它真的是什么奇怪的墮天使嗎?”

  波普聳聳肩,向身邊的一個個獵人同僚發問,“聽見了嗎?蘇星辰探員在問我們呢?我們的古生物學家怎么說的?”

  場下一時變得熱鬧無比。

  “對!沒錯!它就是只火雞!”

  “圓滾滾的,四只翅膀!”

  “是墮天使。”

  “會飛,有羽毛!黑色的羽毛。”

  波普回過頭來,滿臉無辜地看著星辰。

  蘇星辰為獵人們鼓掌:“那你們可真是冰雪聰明,見多識廣,慧眼識珠,有膽有謀!”

  這一串成語在考驗著獵人們的中文,也在考驗獵人們的忠心。

  波普放著狠話:“蘇星辰探員,不要忘記祖國的國界線。”

  蘇星辰同樣還以嘴炮:“我們在這張棋盤上坐了五千多年,對手已經換了無數個,你要坐去對面嗎?”

  對靈類部隊的談判套話唇槍舌戰還在繼續。

  倫敦塔的另一頭,珍寶館的訪客休息室里。

  玲希坐在廳堂的華麗的紅棉椅上,穿著她的小LO裙。正準備度過她第一天旅游假日的清晨時光。

  有甜點,有茶,有音樂,有寵物,安靜又愜意。

  直至一位不速之客敲打著廳堂大門。

  陳小五的第二位學生,王玲希此時輕聲細語,遵照著貴族的禮貌儀容,喚出一句。

  “Pleaseein。(請進)”

  門外走進來一位年輕的侍者,說是侍者,卻與侍者的打扮完全不同。

  他推來一輛餐車,身上的衣服華貴艷麗,禮帽和燕尾服修飾著健康健美的身形,面容不過十五六歲,是個半大的孩子,紅發紅眼。

  玲希點頭示意,內心小鹿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生怕在國外丟了人。

  她從餐車上小心翼翼地選了一盤糕點。

  侍者一言不發,站在大門旁,和門外的總務聊天。

  侍者:“看起來王小姐很開心。”

  總務:“再接再厲,我們要做到的可不止這些。”

  侍者:“給我新的任務,先生。”

  總務:“去把她的手機拿來,讓我們多個會員。”

  總務是個中國人,玲希能聽見他們在用中文交流,在商量著,怎么伺候好自己這位中國客人。

  而她閑來無事,翻看著星辰探員的任務資料。

  當她翻到喬木這一頁時,猛然抬起頭。

  廳堂門外,隔著門縫。

  總務正對她微笑。

  那張臉,和任務目標上的肖像一模一樣。

  正是喬木。

  他向玲希欠身施禮。

  “有勞大駕,歡迎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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