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在人類兩千多年的歷史中,在醫生的手里意義非凡。
后來,它變成了女人手里的利器。
女孩用它修出漂亮的指甲。少女用它剪下青春的回憶,妻子用它修飾家人的毛發,婦人用它切斷難纏的食材。
它是裁縫手里,吃飯的工具。
凌晨兩點。
葉北站在衡陰市新開發區的花雨路人行道旁。
他看向任務地點的商鋪招牌。
時尚麗人 是一家服裝店,店門緊閉,早就過了工作時間,卷閘門上留著鋪主的聯系方式,寫著姓名和電話號碼。
——店主的名字叫高小麗。
葉先生的陰陽眼中,閘門縫隙里有一縷縷碎布和針線伸了出來,像是擁有生命的靈蛇,仿佛正在呼吸的靈物,跟著夜晚清冷的風,微微舒展著它們的腰肢。
葉北喃喃道:“……真是可怕!”
阿嬛跟在老爹身后,狐疑道:“怎么了?你又要開始了?”
小煤球已經搞明白了葉先生的套路。
它說:“看上去,這是一位女性惡靈,葉老板是個溫柔的人,除非萬不得已,不然不愿兵戎相見,可是葉老板剛從農貿市場出來,渾身血中有泥,一副臟兮兮的狼狽模樣,不方便見客人。”
嬛婍譏諷道:“噢喲!你對你的臉那么有自信,不妨上去白嫖一套衣服呀?怕什么!咱們家就屬你臉皮最厚!”
葉北搖搖頭,他敲著門,神色嚴峻。
“我怕的不是這個!”
煤球和嬛婍摸不著頭腦。
葉北解釋道:“我沒穿衣服來,又長得這么帥,招蜂引蝶是被動技能。”
沒人回應。
他接著說:“我怕的是,這女鬼一不小心把恩情錯當成愛情,老婆又會炸毛,怪我在外邊花天酒地。”
“你可要點臉吧。”嬛婍笑道。
先不提葉北要不要臉的事。
他看了看鎖,又看了看閨女。
“借牙一用?”
阿嬛罵道:“做你的美夢!”
葉爸爸收起人形閨女扳手心的想法,使著怪力,將閘門大鎖拉斷,用暴力破門。
緊接他吩咐阿嬛和煤球,“別亂跑,遇上什么搶劫的宿醉的晚上出來溜達的小流氓,就喊救命,第一時間報警。”
嬛婍捏著煤球的后頸肉,和阿北以前對它做過的一樣,她也很喜歡這么去逮小貓。
她說:“你快去快回。”
葉北完全將閘門拉起,門內涌出一股清新的味道,完全不像什么靈災。
是皮革除臭劑,空氣清新劑和衣料香水的氣味。
葉北問:“手機還在嗎?”
阿嬛:“在。”
葉北:“我要你監督我。”
“為啥?”阿嬛奇了怪了:“啥意思?”
葉北答得干凈利落,又別有深意:“你不是喜歡拍我嗎?接著拍,讓我時刻保持警惕。”
兩人一貓往裁縫店里看。
有個女人,坐在工作臺前,低頭認真地工作。
阿嬛都沒眼看了:“你有點出息……”
葉爸爸頭也不回,比著大拇指,赤裸著上身,前胸后背是虎紋污血,走進商鋪大門。
一眨眼的功夫,他眼中的裁縫鋪已經大不一樣。
在悔災靈境之中,整個店面變得寬敞亮堂。
地板上的地毯拉伸延長,墻壁中“長”出了好幾面鏡子,貨柜和陳列架上的衣服也跟著開始變化,一根根碎布觸須縮回了衣裝中,賦予了衣服生命。
沒錯,就是字面意思。
仿佛每一件衣服都活了過來,它們動袖擺腿,捂裙撩帶,在盡情盡意地釋放著生命的活力。
葉北往柜臺后邊的庫房看去。裁縫大姐依然在干活,只是手里的剪刀大了一號。
像是察覺到店里來了新客,隔著十來米,裁縫問道:“看上哪一件了?”
葉北心中一喜,想來這裁縫老姐愿意交流,能不動手最好不要動手。
他立馬答道:“我不是來買衣服的。”
此話一出,他立馬感覺到店內的氣溫驟然下降,凍得他一個激靈。
“不買衣服,來服裝店干什么?”女裁縫扔下剪刀,往柜臺走來。
當兩人會面時,葉北仔細打量著事主的樣貌。
她普普通通,右眉有暗痣,眼睛很有神,長得不算丑也不算美。
身上的衣服很講究,內里是防寒的羊毛衫,外邊則是無袖褂子,有很多個小口袋,方便安置頂針線扣和染色劑。
葉北就上個問題作出了相應的回答。
“我來解決靈災,是除靈的陰陽師,你就是高小姐吧?”
“你知道我的名字?”裁縫高小麗心中生疑,往門外看,在提防葉北的同伴,“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
葉北答:“門上寫著店主的聯系方式。”
“這樣……”比起陰陽師口中的靈災,高小麗似乎更關心名諱之事,“不肯買衣服,又沒什么事的話,就走吧……我和你沒什么好談的。”
葉北從褲兜掏出筆記本,拿出筆。
他抓住重點來問:“高小姐,我要好好工作才有加班費,配合一下?都說塵歸塵,土歸土,有什么不舍的不甘的放心不下的,我可以幫你解憂。”
說罷,他拿出一罐忘憂茶,放在收銀臺上。
高小麗看著這俊俏的小哥哥,眼中漸漸有了怒意。
“你覺得你這張臉很好看?可以拿來消遣我?”
葉北解釋道:“我并無冒犯之意,事實上我家閨女正拿著手機拍我呢……隨時準備給我老婆通風報信。”
“哦……”高小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從房里拿來剪刀,用剪刀起開忘憂茶的鐵罐蓋子。
高小麗站在收銀臺里,葉北站在收銀臺外。
從大門涌進來一股寒風。
葉北頭發上的皮筋斷了,頭發跟著散開。
他彎腰要去撿皮筋,抬起頭來,看見的卻是一把明晃晃的剪刀,指著他的眼睛。
氣氛一時變得劍拔弩張。
葉北問:“你想好了?要動手了?”
高小麗怒目而視,猶豫不決左右為難的樣子。
她姑且慢慢將剪刀放下,喝著茶,眼睛突然一亮,渾身隱隱透出鮮紅的兇光,又在瞬間讓衣料給憋了回去。
阿嬛拿著手機做著拍攝工作,對著門里的老父親大喊:“你行不行啊?”
葉北用大拇指作答,頭也不回。
他在等,等事主自己開口。
過了很久很久。
高小麗問:“你是個陰陽先生?會算命嗎?”
葉北直言不諱:“不會。”
“那你是干什么的?”
“打妖怪的,還給惡鬼做心理輔導。”
“對啊……我是妖怪,你怎么不打我?”
“你不是妖怪,如果你覺得自己算作妖怪,我可以等你自裁。”
葉北結束無用話題的功力依然爐火純青。
高小麗冷笑:“你這人真會聊天。”
葉北還以微笑:“對,很多人都這么夸我。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會害羞臉紅躲起來喔。”
“算了。”高小麗瞥著桌上的剪刀,她鄭重其事地問道:“怎么稱呼?”
葉北:“葉北。”
高小麗問:“葉北,你相信運氣嗎?”
葉北:“我不信。”
高小麗愣神,覺得葉北所述十分荒謬。
“你們做玄學的,都不相信運氣?”
葉北:“不信。”
高小麗眨巴著眼睛,像是想到了傷心事。
她的手指不安地敲打著柜臺,在減壓。
最后干脆將忘憂茶一飲而盡。
“還有嗎?葉北?”
葉先生又給高女士來了一罐。
“這東西收費。”
高小麗二話不說,從收銀柜中抽出一把鈔票。
葉北連忙補充道:“我不收冥幣。”
高小麗將紙鈔塞進驗鈔機,共計五十張真鈔,用線纏好,推給葉北。
她問:“再來幾罐?”
葉北收了錢,乖乖給客人上茶。
高小麗欲言又止,成了啞巴。
過了幾分鐘,落下幾個空鐵罐。
她又問了一遍。
“你真的不相信運氣嗎?”
葉北當了回復讀機。
“不信。”
高小麗緊接著問:“那為什么我遇上的都是渣男呢?”
這句話說出來時,麗麗和葉先生描述的一樣——羞紅了臉,有種難以啟齒的慚愧和不堪。
葉先生自然而然地接走了塵歸塵,土歸土的話題:“因為他們是可吸入顆粒物。”
“什么?什么意思?”高小麗失神。
她一揮手——商鋪中,衣架上的衣服,都變成了肉色,能從衣縫走線和扣子的形狀中,辨出人類男性的五官。
它們在哀嚎,釋放著針線穿身裁剪肉體時的痛苦。
這一幕顯得荒誕又怪異,仿佛對高小麗來說——男人就是衣服。
葉北解釋道:“你不是說自己遇上的都是渣男嗎?不就是可吸入顆粒物?每天你都會遇見,這很正常。”
“不對!”麗麗拍桌,矢口否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為什么我遇上的每一個男人!都是渣男!”
葉北問:“真的是遇上?”
他臉上有故作天真的明知故問。
麗麗女士這才恍然大悟:“是愛上……”
這回,她放下了尊嚴,和陰陽先生吐露著過去,“為什么我愛上的,都是渣男?”ŴŴŴ.BIQUGE.biz
葉北立馬答道:“因為事實就是如此,空氣中肯定會有可吸入顆粒物。”
高小麗幾欲不能抑制住心中的怨念,葉先生那副漫不經心的態度讓她惡向膽邊生!
她舉著裁衣刀!猛然向陰陽師的心口扎去!
“你有老婆?還有女兒?那這身正字是怎么一回事?你是不是也在外面有人?和小姑娘玩起這種刺激的書法游戲啦?你也是渣男嗎?讓我看看!看看你這副好皮囊下邊!又有一顆什么樣的心?!”
噗嗤——
葉先生不閃不避,全靠內力接下了這刀。
看他疼得齜牙咧嘴,慢慢推開麗麗女士的手。
他平靜地說:“扎心了,老姐.”
高小麗這才從怨氣中找回自我。
她的臉上,手上全是血。
再看陰陽師的胸口,有肉心正在跳動。
每跳一下,就滋出來一管血,出血量超大。看得門口的煤球一愣一愣的。跟著葉先生的心跳擺著腦袋。
心臟的創口在慢慢復原,恢復如初。
葉北認真地打著商量:“和我說說吧。我不是什么私家偵探……你不必驚慌,還有啊,我這身正字,代表我老婆很愛我,沒有別的意思。”
關于私家偵探一詞,麗麗被葉北一語說中了心思。
她很怕私家偵探找上門來,因為她遇上的渣男里,有一位早就結婚生子——她算得上被逐出家門的外人。
“呵……”她笑得無力,又有種無奈,“你真的不相信運氣?”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著——是她運氣不好。
葉北:“不信。”
“那你聽好了,葉北,我愛上的第一個人——”麗麗從柜臺走出來,她取下一件T恤,“——是我的同學。”
她向葉先生展示著T恤衫。
圓領,短袖,能把男人十七八歲時的健康陽光的體態都展示出來。
“他很帥,真的很帥……”
葉北問:“和我比呢?”
“那還是你比較帥,但是……我都不敢相信……”麗麗低下頭,在回憶著青春時代,“我不敢相信,他會選擇我,畢竟我很普通,他那么出眾。”
葉北看著T恤上的印花。
是籃球場上,男孩揮灑汗水,女孩抱著礦泉水的構圖。
麗麗接著說:“我想,一定是我走運!不然他怎么會主動來招惹我呢?后來我才知道……他不光招惹我,還招惹了全年級二十多個女生。”
葉北誠然道:“是可吸入顆粒物的特征,它不挑人群。除非你停止呼吸……”
麗麗揮著剪刀,怒目圓睜:“我看見他和別人接吻時才明白……根本就不是我走運,我感覺自己的初心和初戀都被狠狠裁了一刀!它是肉做的!再也長不回來了!”
她親手將T恤剪了個稀巴爛,從衣料中漏出血,滴在地毯上,讓這條紅地毯變得更紅。
葉北捂著臉,像是想到了什么難堪的事,他答道:“還好我的再生能力比較強……算了,咱們還是不比慘了。”
這種刀子,葉先生在高中時代可沒少挨。
想當初他也是個單純無知的純情少年,如今變成了老油條,不是沒有原因的,都是一張張好人卡當兇器,在心頭軟肉割出的老繭。
他問:“說起來,你怎么就信了人家的鬼話了吶?”
“因為他好看啊!”麗麗振振有詞:“我問你!要是吳彥祖基努里維斯那樣的帥哥!在你以貌取人的年紀,要和你表白!你能頂住嗎?”
這姐姐問出來的話相當有水平。
葉先生想了半天都沒敢答話,生怕惹人家一個不開心。
“咳……”麗麗不動聲色,改了個說法:“張曼玉王祖賢那種女神和你表白呢?!你……”
葉北立馬答道:“對!根本就頂不住!因為我老婆長得特別像王祖賢!還有點像蔡明老師!”
門外阿嬛和煤球都驚呆了……
她喃喃道:“真是可怕的求生欲。”
煤球的舌頭上冒著冷汗,這是它的散熱器官。
“毫無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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