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里,我們要另起一段。
撇開故事的邊角料。
說一說蘇家姐弟的故事。
是的,三寸丁實際上要比葉先生大一歲。
他從小就是個很聰明的孩子,眼中透著與同齡人完全不同的成熟和陰霾。
故事要從十九年前,一九九九年說起。
讓我們盡量長話短說,畢竟大部分故事的聆聽者,都不怎么喜歡配角的故事。
那一年——
——星辰七歲,星彩十一歲。
時值秋季,十月九日。
阿星獨自一人呆在家中,阿彩和父母趕往商丘市婦幼醫院,為家庭中的第三子接生。
阿星對于平凡生活中突如其來的喜事,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
他拿著爸爸的打火機,帶上媽媽的棉紡長裙,從停著拖拉機的小庫房里,他抱出半桶柴油,將它撒上老屋的每一件木家具上。
他要燒了這幢屋。
原因很簡單,父母不喜歡姐姐,也不喜歡他。
蘇家頭胎為女,家中的爹媽便想要個驚喜,于是有了星辰。
第二子從小就性格孤僻,不喜交談,到了小學甚至連話都不說了。
于是夫妻倆又動了念頭,要第三個孩子。
對于爹媽所作所為,聰明的阿星都看在眼里.
他知道,姐姐已經不念書了,得出去當童工。
他也知道,再過幾年,隔壁貨車站搬貨小工隊伍里的孩子,馬上就會多他阿星一個。
他想到這些事時,毫不猶豫地點燃了手里的棉紡裙。
火焰順著裙裝,一路爬上衣柜,爬到窗簾上,迅速蔓延開來。
當這個家開始燃燒時,星辰看見了這輩子都忘不掉的畫作。
是屬于他一個人的。
《平凡的世界》
天上有顆星星,落了下來。
——它不光是流星,它還會說話。
它說,它叫禍斗。
是帶來災難的野獸,喜歡食用火焰的惡狼,對于星辰心中的惡焰,更是視如人間難得的奇異珍饈。
它問星辰有什么愿望?
星辰不說話,可內心早就給出了答案。
他讓濃煙熏得什么都看不清,從兜里掏出了姐姐十歲時的生日禮物。
——是一臺卡片相機。
咔擦——
將這一幕拍了下來。
星彩先從醫院趕了回來,她的臉上帶著慌張,還有一個鮮紅的巴掌。
這個巴掌印,來自她的父親。
就在“禍斗”降臨的那一瞬間……已經實現了阿星的愿望。
母親難產而死,父親含怒罵阿彩做災星,一個耳光把女兒打出病房。
就在此時,就在此刻。
星彩遠遠就看見了弟弟,站在洶洶烈火之前,形單影只的樣子,像是一頭孤獨的狼。
無情的火焰點著了家電和煤氣,炸出火花與氣浪,從大門鉆了出來,仿佛一頭野獸在張牙舞爪。
阿彩將阿星護在懷里,一步步往后退。
她抱著弟弟,死死看著禍斗,不敢吭聲半句。
禍斗又問星彩有什么愿望?
星彩不敢回話,可是愿望,已經達成了。
——那個天天將她當做工具使用的父親,站在病床上,用床簾擰作繩結,將身體掛上房梁。
地上留著一枚暗紅煙頭,香煙是讓他舒緩心情的良藥。
他在半空中擰巴身體,蹬著腿,兩眼發白,仿佛在后悔,不想那么早就與人世告別。
畢竟老婆沒了可以再娶,孩子沒了可以再生。
一時讓愚蠢的怒火沖昏了頭腦,就沒有再來的機會了。
對生的希望,讓他踢倒了給妻子擦身接生用的毛巾,踢開了氧氣閥的軟管,仿佛這樣,他就能從中獲取生命所需要的能量。然而,給他解憂的香煙,為他打開了地獄的大門,眼中只剩下了一片火海。
在白衣天使經過這間病房時,小護士為了其他產婦和病人的安危,拼了命也要為房里的邪魔關上這扇門!
在一片廢墟前。
禍斗問姐弟倆,還有什么愿望。
火焰漸熄,星辰的手中,緊緊攥著那張照片。
這個孩子的眼里滿是執拗與憤怒。
姐姐拿走了他手里的怨恨,將它扔進火海。
緊接著,
在一片黑漆漆的薪炭中,爬出了一頭大狼。
它嗅了嗅姐弟倆的味道,在尋根溯源,最終鉆進了星彩的影子里。
從此,姐弟倆相依為命。
在一個又一個平凡的日子里。星辰經常能看見父母的怨靈出現在夢境之中。姐姐也能說出星辰根本就看不見的東西。
這是他的童年陰影……是平凡世界中離死亡最近的一頁。
直到潘小娟,敲開了福利院的大門。
他是個面目慈祥的叔叔,扔給星彩一張工作證。
星彩請求潘叔給星辰同樣的待遇。
于是,天機之狼出生了。
“喬木,你這個人對我意義非凡。”蘇星辰握緊方向盤,看著城際主干道上一盞盞飛退而過的路燈,“我不希望失去你這個朋友。”
喬木的臉色慘白,他坐在副駕駛,捂著腰腹,眼神中有點點躲閃之意。
星辰自言自語,就算身邊的同僚再也懶得搭他一句也沒關系。
“除了姐姐以外,你是我最羨慕最佩服的那個孩子。”
在星辰進入天樞機關之前,他們坐在貨運站外邊的小地坪,看著錯綜復雜的鐵軌,就像是糾纏不清的命運。
喬木是星辰幼年生活中,對星辰無話不說的人。
他的家境很好,父母雙全,童年應有的快樂與富足,他都愿意分享給星辰,包括畫具,漫畫書,昂貴的手表和玩具等等等等。
因為小喬知道,這個看起來沉默寡言的阿星,其實很聰明,能給他討厭的課后作業當個小幫工。
后來,小喬追上了潘叔的那一班車,也成為了天樞的探員。
時光荏苒,物是人非。
星辰摘下了工作牌,此時此刻,他不想當什么天機的情報員,想卸下一身軍服戰甲,站在朋友的立場上。
“你說,同一個站點出發的兩趟火車,為什么距離會越來越遠呢?”
喬木:“它們出發時……終點完全不同,當然會不一樣了。”
“對,是這個原因。”星辰一腳猛踩油門,車身傾斜,順著公路劈彎的同時,他丟掉了同伴的真名,單單論姓,大聲質問道:“喬,在天樞,你一直都想去生物學科?為什么?”
“因為……我是個普通人。”喬木的身體因為星辰猛烈的過彎動作不堪重負,傷口的情況也越來越糟糕,“我干不了外勤的活,我有潔癖……”
當初喬木與葉北相遇時,葉北身上的那身臭泥能把他熏暈過去,是個潔癖非常嚴重的精致boy。
蘇星辰:“對,你我皆凡人。”
說完這句,星辰踩死了油門,一路上都是暴力駕駛,不敢耽擱半點時間。
“潘叔教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三個道理,我希望能用它們來救你的命……”
星辰也將喬木的工作證給扯下,他們即將進入河內市郊區公路。
“第一個道理是,我不需要牛奶。這個道理我相信你聽過了,但是我還是要講一遍。這是人類歷史上偉大的一步,有百分之三十的北歐人種產生了基因突變,他們能在成年之后使用牛奶這種白色血液,來強化自己的身體結構。”
喬木深深吸了一口氣,腰部的血越來越多,神情黯淡下來。
蘇星辰抓著喬木的頭發,使勁搖晃著:“別睡覺!我的朋友啊!不要死……我不能失去你,我也不想失去你,和我說話,繼續……我們繼續說話。”
喬木像是大夢初醒,猛然一驚:“啊……”
瓔珞坐在后排,大氣不敢喘一下。
蘇星辰接著說,
“第二個道理,叫做不要和紅頭發的人交朋友,潘叔和我說,身為情報員,不要和任何異類有過深的利益關系與朋友關系,這會讓我的人類身份逐漸與人類社會剝離,這個典故也來自基因。全世界有百分之三的人口,基因突變之下擁有了紅頭發,在十三世紀到十八世紀,整個歐洲將這類紅發女當做巫婆,綁上了火刑架,一共燒死了近五萬人。”
喬木神智恍惚:“對,但是他沒有教過我這個……”
蘇星辰緊接著說道:“最后一個道理,不要和巴瑤族人比潛水。”
喬木聽見這句話時,渾身一個激靈,從瀕死狀態中緩了一口氣。
他情緒激動:“星辰?你說甚么?”
蘇星辰當了次復讀機:“不要和巴瑤族人比潛水。”
喬木低頭看去,腰腹的傷口直指脾臟,也是全身上下最大的儲血儲氧臟器。
蘇星辰:“基因突變的巴瑤族人有一顆強壯的脾臟,儲氧功能超乎常人,潛水時間長達十二分鐘,與普通人類根本就不在一個世界似的,在水下完全是兩種生物,潘叔用這條道理告訴我,不要以凡人的短處,去和妖怪的長處做較量。”
蘭馥秋不光給葉北留了題。
更是早早就給蘇星辰留下了考題。
直到汽車的油位告急,再也撐不住駕駛員的暴力駕駛。
他們在河東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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