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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8章 確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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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電話,唐文凱像泥塑一樣呆立了半晌。

  “營長,你沒事吧?”

  教導員祿霄忍不住上前詢問。

  唐文凱這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他一屁股坐回椅子里,手機械地伸出去,拿起水杯,端到自己的面前,打開蓋子,舉到嘴邊,卻停住了。

  就這樣停了好幾秒,忽然將水杯重新放回了桌上,轉過頭,失神地看著祿霄。

  “老唐,你怎么了!?”

  這回,祿霄不再叫唐文凱“營長”了,而是關切地喊他“老唐”。

  唐文凱嘴唇微微顫抖了一下,擠出三個字:“確診了……”

  祿霄和莊嚴交換了一下眼神。

  后者問:“什么確診了?”

  “劉洪貴的細胞切片病理報告出來了……”唐文凱的眼眶忽然紅了:“是惡性……”

  莊嚴覺得眼前的景物又那么一刻變得不真實起來。

  整個人好像靈魂出竅了幾秒。

  “惡性?”祿霄的聲音雖然聽起來還算正常,不過臉上堆滿了驚愕。

  “營長……是不是搞錯了?”

  “那是臨海最好的三甲腫瘤醫院,出了名的,不會錯。”唐文凱說:“幾天前劉洪貴送過去骨科醫院就被懷疑是骨癌了,片子上看起來不像是普通的骨損傷,所以安排了做病理切片,沒想到……”

  房間里久久地沉默,空氣變得如同水銀一樣沉重。

  一起都是那么突然。

  沒人想到一個看起來僅僅只是膝蓋的傷演變成現在這種結果。

  莊嚴服役八年,見過無數的士兵因為高強度訓練而受傷,可卻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戰友得癌癥。

  癌癥?

  那可是絕癥……

  劉洪貴知道不知道自己的病情?

  他知道了又會怎樣?

  唐文凱和教導員祿霄一起出發去醫院,莊嚴要求也跟著去。

  考慮到莊嚴和劉洪貴之間關系非比尋常,唐文凱還是同意了。

  到了醫院,還沒進病房,就被主治醫師拉到一旁。

  “我這里不能留你們的同志了。”

  醫生很坦誠。

  “他這個病,我們醫院治不了,我個人的意思是,馬上轉院,我們臨海市的腫瘤醫院在省里還是挺有名氣的,我建議你們馬上帶他去那里住院,然后按照那邊醫生的方案進行治療,不要再拖了,我雖然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情況有些嚴重。”

  嚴重?

  莊嚴聽著頭皮有些發麻。

  怎么一個人,好好的僅僅是膝蓋疼,一轉眼就成了癌癥?

  他難以置信地詢問醫生:“醫生同志,你確定是癌癥?”

  醫生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看起來聽有些德高望重的意思,見莊嚴質疑自己也沒動氣,搖搖頭道:“解放軍同志,如果真的有幾率誤診,我寧可是一次誤診,哪怕我的名聲受損我也很高興。但是,這是細胞切片做的病理化驗,因為你們是部隊上的同志,我們是將樣本送到腫瘤醫院那邊做優先化驗的,這種診斷方式雖然說不上百分百準確,但是99.9幾率是不會誤診的……”

  說到這里,老醫生停住了話頭,忍不住嘆了口氣。

  “我的意見就是,馬上轉院,然后做全面的檢查,確定病情然后配合治療,你們可以商量之后馬上去辦手續。”

  說完,轉身走了。

  莊嚴和唐文凱、祿霄三人站在醫院住院部的走廊上,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祿霄說:“不用商量了,馬上轉院。”

  正要轉身去辦手續,唐文凱攔住他:“等等。”

  “不能等了!”祿霄說:“這事耽誤不得。”

  唐文凱說:“我不是反對轉院,我是在想,我們一旦轉院……那可是腫瘤醫院,你怎么跟劉洪貴說?他肯定一看就知道自己身體的問題很嚴重了,一旦聞起來,我們怎么回答?”

  他的眼角有些濕潤,閃動著晶亮的東西。

  唐文凱之前是儀偵的連長,但是在擔任儀偵連連長之前,在武偵也待過一段時間。

  劉洪貴軍校畢業剛來這里的時候,唐文凱是武偵的副連長,倆人共事過一段日子。

  他對于劉洪貴的性格和個人情況十分了解的。

  今年初,武偵的老連長轉業之后,劉洪貴才走馬上任。

  這是個年輕而且工作負責,有股拼命三郎盡頭的軍官。

  4師改編,意味著這支部隊將會買入精銳部隊的行列,而偵察營則是改編中的明星單位,是可以大展拳腳的地方。

  現在忽然來了個骨癌?

  這讓自己如何告訴這位昔日的同事、今天的部下?

  “我開不了這個口……”他說。

  祿霄也理解唐文凱的心情。

  “要不,我去說,你去給劉洪貴辦手續。”

  “嗯。”唐文凱用力地點點頭,然后拿過祿霄手里的入院手續,套一樣離開了走廊。

  祿霄看了看莊嚴,咬了咬牙道:“瞞不住的,走吧,一起去病房里。”

  “教導員!”

  劉洪貴看到祿霄,人從床上坐了起來。

  “莊嚴?!”

  看到祿霄身后的莊嚴,他又微微感到意外。

  “你怎么也來了?這集訓明天要開了是吧?你不回去坐鎮跑來這里看我干什么?我不就是個膝蓋傷嘛!需要這隔三差五就來看我嗎?”

  他的口氣里有了點責怪的意思。

  作為一連之長,他很擔心連里的工作。

  這個節骨眼上自己病倒,是最不情愿的,有種當了逃兵的感覺。

  莊嚴心里一陣難受,心里有股兒東西堵住了氣管,悶悶的,說不出的難受。

  “你趕緊回去!趕緊走!”劉洪貴也不管祿霄還在場,開始趕人:“像什么話啊!我聽說,這宋月飄今天剛走了?咱們連里現在是連長打敗仗病倒,這副連長臨陣脫逃……丟臉啊!”

  祿霄問:“你是怎么知道宋月飄調走了?”

  “他啊?他早就想調走了,不過我尋思著走了也好,老宋這人啊,也確實不適合在偵察營這種地方待著,人往高處走,他能去軍里,也是好事,咱不攔著。可惜啊,我不在,在的我給他加幾個菜,吃一頓飯,也算給他踐行了。”

  劉洪貴的寬厚,讓莊嚴感到愈發難受。

  眼窩子開始有些發熱,莊嚴就連呼吸都覺得沉重起來。

  “不過還好,有莊嚴在,我這個小老弟可是以一當百啊,沒了個老宋沒關系,只要你還在,我就放心……”

  他喋喋不休地夸獎著莊嚴。

  莊嚴感覺自己受不了了。

  “我去上個洗手間。”

  他找了個借口,趕緊開溜。

  繼續在這里待下去,他怕自己受不了。

  莊嚴走后,劉洪貴笑著看著門口說:“教導員,你看,這小伙子就是不經夸,害羞呢!”

  說著,伸手從水果盤里拿起個蘋果,這是莊嚴那天過來的時候和買的。

  “吃蘋果,教導員,不吃浪費,我一個人吃不了那么多,莊嚴這小子那天過來時候買的,真浪費……”

  說著,拿起小刀,開始削蘋果。

  “來,我給你削。”

  祿霄忽然伸出手,按住了劉洪貴握著小刀的那只手。

  “我來,你是病人。”

  “嗨,就我這種病,沒事。”

  劉洪貴固執地開始削蘋果。

  蘋果皮慢慢地,一層層地落在果盤上……

  倆人都沒說話。

  病房里另外一張床是空的,沒人。

  靜的可怕。

  祿霄終于鼓起了足夠的勇氣,說:“洪貴,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門外,莊嚴其實哪都沒去,只是站在門外,躲在墻角處。

  他能聽見房間里祿霄和劉洪貴的對話。

  他沒敢進去。

  縱然他受過所有最苛刻的最殘酷的訓練,仍舊不愿意面對這一刻。

  病房里。

  劉洪貴繼續削蘋果,頭也不抬,也不看祿霄。

  “啥事急著商量?教導員,你那么嚴肅,我都有些不習慣了。”

  “其實,我們想幫你轉個醫院。”祿霄終于說出口了。

  “轉院?好啊?我聽領導的,革命戰士是塊磚,哪兒需要哪兒搬,不就是轉個院嗎?行,我聽你的。”

  祿霄感覺自己快要透不上氣來了,還是努力壓抑住情感,繼續說:“是轉去腫瘤醫院……”

  劉洪貴沒有哼聲,繼續削蘋果……

  “你吃。”

  一個蘋果削完了,他將蘋果往祿霄手里一放,又拿起一個開始削。

  蘋果皮一層一層,一圈一圈,旋轉著落在果盤里。

  “洪貴,你聽到我說的嗎?”

  劉洪貴這才停下了刀子。

  之前他一直側著臉,這回轉過來了。

  眼眶紅了,眼角濕了。

  他咬了咬牙,擠出一個笑容。

  “我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昨晚我去洗手間,經過護士站的時候,他們在談論我的事……我知道了……骨癌……”

  祿霄徹底僵住了。

  原來……

  劉洪貴早已經知道了。

  現在,祿霄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來安慰自己這位下屬。

  劉洪貴忽然那把蘋果和刀子往果盤里一扔,人直接靠在床頭,抬著腦袋看著天花板。

  許久之后,一道晶瑩的淚光從眼角滲出,順著臉頰滑落。

  “呵呵……”

  他悲愴地笑了兩聲。

  “教導員,我劉洪貴沒那么容易被打倒,你放心,我是當兵的,當兵的人不會投降,哪怕是癌癥,我一定配合治療,我還想活著,我還要回我的連隊,我還要回部隊……”

  祿霄聽著聽著,心里難受得如同被針刺一樣,他努力憋氣,將那股兒要涌到腦袋,涌入雙眼里的熱流重新逼回肚子里,以至于耳朵都憋得嗡嗡響,什么都聽不見了。

  莊嚴站在門外,同樣在死死憋著那股兒已經澎湃的情緒。

  一個穿著軍官服,扛著學員銜的八年老兵,是不該在大庭廣眾下哭泣的。

  可是那種情緒怎么都抑制不住。

  有個小護士從護士站里出來,剛出走廊,遠遠看到一個年輕軍官站在病房外,偷偷抹著自己的眼角,似乎在落淚。。

  小護士猶豫了一下,還是退回了護士站里。

  他知道,軍人是從來不會哭泣的,如果哭了,那一定是遇到真正的傷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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