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寧江下了第一場雪后，空氣迅速變得冷峻起來。
林書儀的感冒才剛剛好，又差點著涼，染上風寒，所幸工作不是太緊張，在家休息了兩天加一個周末，總算是沒有再度倒下。
不過祝武航就慘了。
他前腳剛幫許蓉把病養好，自己就躺下了，又趕上氣溫驟降，足足去醫院掛了三天的水才勉強能恢復。
辦公室的暖氣早就開起來，一旁的衣架上掛滿了外套大衣，每到午后，吃過午飯之后血液都集中在胃部的林書儀昏昏欲睡，就靠著那一點兒午睡時間根本沒辦法滿足。
春困夏乏秋疲冬眠，冬天就應該在暖和的被窩里美美地睡上一覺才對！
“嗯嗯！”
林書儀想到，忍不住用力點了點頭。
“......你在點什么頭？”
一旁的祝武航帶著口罩，耷拉著個腦袋，還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他手里拿著筆，看到身邊的林書儀突然挺起身子點頭，便用關照殘疾兒童的眼神看著她。
“我、我......我剛剛想到了一個動作的畫法！”
林書儀搪塞道，也沒具體展開說，就趴下去繼續繪畫。
她正在畫的是《古典文學社系列》后期的原畫，由于工期充裕，經費充足，這部動畫的制作相當精美。
按照一些觀眾的說法，要看一部動畫的作畫精致程度，就看水里面和鏡子里的倒影。
而《古典文學社系列》的畫面，別說是水面的倒影了，就連瞳孔中的倒影都能夠看到，主要人物在對話的時候，背景的人物也會有自己的動作，整個畫面是完全立體而鮮活的。
雖然不是說每一幀截圖下來都能作為壁紙，但《古典文學社系列》的動畫，確實是將“動畫”這種體裁的細節做到了極致。
甚至在問乎，有些對電影有所研究的大V都開始關心起這部動畫，每一集都單獨拉片，討論演出手法，解說劇本思路，收獲了不少點贊。
徐睿剛剛完成最后一集的A部分分鏡，B部分分鏡只有一個草稿，還沒有定下來。
在A部分分鏡里，田芊愛需要參加本地的一個大型傳統慶典，穿上華服，在固定的道路上行走，卻缺少了一個在身后幫忙撐傘的人，于是叫上了躲在家里節能的馮哲暮。
馮哲暮來到準備地點的途中發現既定的道路已經開始修整，一番推理之后，才確定了新的道路。
B部分的分鏡就是田芊愛與馮哲暮在慶典上的經歷，這里徐睿并沒有什么好糾結的，關鍵是之后，慶典結束，兩人換回原本的衣服，田芊愛與馮哲暮一同回家的劇情。
原作的《冰菓》在這里是女主角講述了自身的一些事情，并且最后要向男主角“介紹這里”，這是一個很委婉含蓄的表述，而男主角這里很有趣，有一個幻想，是用同樣含蓄的方式來回應女主角，想“幫她解決有關經營管理的問題”，但這只是想象，最終，男主角還是沒有開口，只說了“天已經變冷了”。
而女主角聽到這句話，在短暫的遲疑之后，還是展露了笑容，并且告訴他“不，春天已經來了”。
這一段的演出是徐睿最為關注的部分，也有一定的糾結。
倘若按照原本的劇情，那么勢必會帶著些許的遺憾，因為《冰菓》動畫播出的時候，其實原作小說還沒寫完，后續還有劇情，足夠讓男女主角繼續發展。
但目前徐睿的打算是一部完結，并不準備制作后續的故事，因為原作在這之后的一段劇情略顯低落，不太適合動畫。
因此這里也就變成了一個糾結的點。
倘若讓男主馮哲暮就這么答應告白，那么整部動畫雖然結局圓滿，但也少了幾分韻味，可如果原樣照搬，這樣的青春也難免有些遺憾。
所以，徐睿的筆就停在了這里，直到夜晚回家。
晚上十點，徐睿坐在沙發上，手里拿著一本講解電影鏡頭的書籍，他最近一直在研究電影的拍攝手法，倒不是想嘗試拍電影，而是希望通過電影觸類旁通，對動畫的藝術語言進行更深入透徹的分析。
伊淺淺從浴室走出來，她穿著冬天的有著貓咪圖案的睡衣，正用毛巾擦著濡濕的頭發。
“我來幫你吹干吧。”
徐睿見狀，便讓伊淺淺坐到自己身邊，自己則從抽屜里拿出了吹風機，插上電源，打開了開關。
他的手劃過伊淺淺因為沾水而粘在一起的頭發，使其在熱風中逐漸干燥。
伊淺淺就像一只貓咪，乖巧地坐在沙發上，任由徐睿在身后吹動。
那只胖橘貓聽到吹風機的聲音，立刻躲得遠遠的，十分警惕地盯著徐睿，看來是對之前強制讓它洗澡感到不滿。
伊淺淺的頭發很長，吹干需要很久，徐睿本想趁著這個機會討論一下最后一集的分鏡，但又不想在下班之后還用工作的事情來叨擾伊淺淺，最終沒有開口。
“最后一集的分鏡，你畫好了嗎？”
然而伊淺淺卻開口問道，令徐睿略微驚訝。
“我有表現得那么明顯嗎？”
他問道，手指不經意間觸碰到伊淺淺小巧的耳朵，令面前這位女子微微顫動了一下。
“一集的分鏡用了這么長時間，不是你的作風。”
伊淺淺答道，她的手指纏繞著一縷已經吹干的發梢，不斷轉圈圈。
“是啊，結局一直不太好定下來。”
徐睿接著將自己的想法，包括兩個結局的方案都告訴了伊淺淺。
頭發已經吹干，伊淺淺轉過身來，披散著頭發的她更有一種平日里少見的柔和氣質，她眨了眨眼睛，看向徐睿。
“你更傾向于哪一種呢？”
“我嗎？”
徐睿放下吹風機，認真思考起這個問題，隨后，才開口答道。
“我覺得，不用告白的結局更符合作品整體的基調。”
伊淺淺微微頷首，嘴角帶著一絲笑意。
“這很符合你的性格。”
“是嗎？”
徐睿回想一下，才有些釋然，接著說道。
“《古典文學社系列》本身就是一部講述言下之意的動畫，太過直白的表達反而會破壞這份含蓄，再說了，有些遺憾的青春，不是更容易讓人銘記嗎？”
“看來你有答案了。”
伊淺淺說道，眼眸中，點點漣漪泛起。
窗外，雪，還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