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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殺人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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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殺好過他殺,清月說了一個著實不錯的笑話。

  但許柏廉實在是沒力氣笑出來了。

  清月是認真的,邏輯也的確講得通。

  站在許柏廉的角度來分析,此時……的確是自殺更為有利,這無關乎尊嚴,單純是簡單的利益權衡。

  同樣是死,若是在高維空間的激蕩下被碾壓粉碎,這一縷投影就真的煙消云散,再也不復存在了,對本體而言也可謂斷指一般的創傷。但若是自斷生機,至少還能保留一縷回歸本體的源質,那就只能算皮外傷。

  而且按照清月所說,她并不想引爆總控室,希望將戰場局限在新生組的測試場內……而這也正和許柏廉的意。比起另外四組測試,終歸還是在新生組發動儀式的效果最好。關注度的量級差距會直接體現在凈化效率上。一次感染千萬人和區區百萬人,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當然,理論上說,凈化儀式一旦啟動,以劣化種的文明水準基本不存在逆轉的可能,所以就算只感染百萬人也足夠完成滾雪球的第一步,接下來無非是這個弱小的文明能堅持多久的問題……但是自從那偶然的越界降臨,許柏廉已經經歷了太多不符合預期的變動,也就不想再去信任什么“理論上”了。

  理論上,這個在廣袤虛空中偏居一隅,瑟瑟發抖的小世界,根本就不該有這種高度發達的魔道文明。理論上,更不該有這么多的降臨者!

  既然理論已經不切實際,那就只能從實際出發重構理論,許柏廉沉吟片刻,笑道:“好啊,那我就自殺吧。”

  這種爽快的態度,讓清月頓生警惕。

  所謂雙贏式自殺,理所當然是漫天要價,她并沒奢望許柏廉真能配合,甚至也做好了同歸于盡的準備,當然最好的結果是在許柏廉自殺之前,兩人能天南海北地聊上許久,時間拖得越久,形勢對這個天外之物就越是不利……但下一刻,從許柏廉嘴角勾起的那一絲真心實意的笑容中,清月讀到了一個惡劣的未來。

  “好一個先手自爆。”

  清月的感慨來不及說出口,許柏廉的身體已經迅速膨脹,宛如即將隕落的恒星,狂暴的魔能混合著血肉的碎片,宛如霰彈炮一般,以不可遏制的姿態噴涌而出——卻是精準地瞄著總控室角落處那不起眼的工作臺!

  這變故來得突然且決絕,清月終歸是倉促布置的現場,能夠精準地放置龍之淚作為威懾已經到了她的極限,此時根本無力攔截許柏廉那定位精準的魔能爆破,甚至難以應對擴散而至的余波,只勉強在血肉與魔能觸及自己之前,點亮頭頂血月,借著一道玄妙的月光遁走。

  月光照亮了一條狹長的通道,末端卻不知所止,清月開辟通道是倉促為之,血月在點亮的瞬間幾乎就被許柏廉的碎肉污染,此時眼看著確定通道終點的時空之錨已經在自爆的沖擊下風雨飄搖,清月頓時眉頭緊鎖,嘴角止不住地溢出血來。

  以投影的方式強行降臨到測試場外,對她來說已經是非常勉強的操作,幾乎傷及本源。與許柏廉談判時的從容當然只是偽裝,從存在層次來講,她還遠比不過那個降臨的寄生物。而此時被自爆的余波震到,清月只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有翻覆之勢,好不容易才打造出的肉身幾乎陷入崩解的邊緣。

  但比起月光通道的飄零,以及肉身的創傷,她更擔心的是局面的變化。

  在親手布置這總控室的陷阱殺局之前,清月計算了無數種可能,而眼下實在算得上是最差的一種了!

  許柏廉自盡,但本源并未受損,而總控室內最核心的工作臺卻被其擊毀,能夠在測試場中壓制許柏廉本體的特權不復存在,那么接下來……

  “哼……”身體傳來的劇痛,讓清月的思維難以維持清明,宛如羽翼斷折,不停墜落的鳥兒。破敗的殘軀隨波逐流,在她意識陷入朦朧之前,隱約看到了白驍那高大魁梧的身影。

  “小白,要當心啊……”

  “小白,當心!”

  測試場中,藍瀾神色陡然變化,手持骨杖猛沖許柏廉的身形硬生生在中途定住。

  視線中,那條淪為喪家之犬的寄生物,忽而一掃頹勢,非但沒有再避自己的鋒芒,反而將自己置之不理,目標直指白驍!

  而藍瀾本打算以特權強行鎮壓,卻發現那舉手抬足都可移山填海的龐大偉力竟不知所蹤……

  此時她顧不得斥罵清月那不靠譜的廢物——說好的“降神之術”才持續了幾分鐘就戛然而止——問題在于沒了降神之術,場上根本沒人能壓制狂暴下的許柏廉。

  許柏廉也沒有理會藍瀾和清月這兩個變數,他的目標始終都是白驍。

  殺了白驍,破掉禁魔之血,倒掉的圖騰就能重新立起來,凈化儀式也能照常發動。

  那樣便好。

  雖然也有變通方案,但現在許柏廉最討厭的就是節外生枝。

  沒有什么比“照計劃進行”,更讓人感到愉悅的了,所以他寧肯放著兩個小丫頭不管,也要遵照原計劃先殺白驍!

  與此同時,白驍也敏銳地察覺了戰場形勢的變化。

  藍瀾身上那牽連天地偉力的已經斷掉,在這等戰局下基本指望不上,現在只能想辦法自救了。而破局的關鍵……

  白驍認真審視著那如山崩海嘯一般撲來的許柏廉,竭盡所能,分析他身上的每一縷氣息變化。

  毋庸置疑的強敵,比起雪山獵場中最危險的異獸也不遑多讓……但卻顯然不是常態,他的強大在于透支,以特殊的方式激發了體內潛力,或者說是燃燒了生命力,這才擁有了無與倫比的肉身偉力。

  如若不然,白驍并不覺得經歷過一次蛻變的自己,會在單純的力量上輸給一個南方人。

  如果將對方比作猛獸,許柏廉更接近那種吞吃了雪山異果,徹底發狂的瘋獸,而對上這樣的獵物,首要一點……

  讓他把果子吐出來!

  “聽說你痛恨秦人?”

  開戰后,白驍難得扯起了閑話。

  而就是這一句話的工夫里,他已經被狂暴下的許柏廉,以單純的肉身之力掃蕩開數百米,后背沉重地砸在山石之間,偌大的山巖被生生砸出一個數米深的坑洞。坑洞中,白驍只感到渾身都在痛。

  實在是久違的疼痛。

  絕對力量的碰撞下,所有的骨骼、肌肉、器官都遭到了震蕩破壞,但白驍并不討厭這種疼痛,疼痛意味著他的身體仍在控制之中,仍會忠實地發出信號,提醒著主人,對手是何等的強大。

  而戰勝這樣強大的對手,又是何等的榮耀。

  白驍心中迅速盤算,嘴上也沒有停。

  “因為你父親?”

  一句話只開了個頭,許柏廉的氣息就微微停滯了一個剎那。

  微不足道的間隙,在場甚至連藍瀾這敏銳的巫祝都無從察覺的間隙,卻被白驍敏銳地捕捉到,并成為了繼續推進的動力。

  “當初你送入我腦海的畫面,我都記得一清二楚。”白驍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還記得那個陰暗潮濕的地下室,以及天窗上投來的慘白的光。”

  一枚漆黑的巨石,宛如天外墜落的流星,沉重地砸在白驍身上。

  白驍不由咬緊牙關,中斷了話頭,強撐著以自己寬厚的胸膛,粗壯的臂膀,正面擋下了那足以轟破城墻的投石。

  吞下毒果的狂獸果然是最危險的獵物,強大,又狡猾,這遠距離投石的把戲的確摸準了脈門。

  對于魔道士而言,白驍的禁魔體是天下一等一的克星,強如天外異物也不能免俗,與白驍作戰,距離就是生命。所以許柏廉明明占據力量優勢,卻不輕易近前,只在遠處以投石的方式來壓迫白驍的生存空間。

  實用,卻取巧。

  但這實用的技法,卻讓白驍更進一步看破了許柏廉的外強中干。

  換做是雪山上的異獸,哪怕是再狡猾謹慎,占據明顯的力量優勢時都會選擇近身作戰,因為比起靠近對手所需要承擔的風險,放過對手,任憑其舔舐傷口,伺機報復的風險要高得多了。

  許柏廉不敢靠近,不單單是在忌憚禁魔體,也是因為隨著白驍的話語,許柏廉心中的縫隙已經急劇擴張,到了所有人都一目了然的地步。

  “小白,那家伙怎么搞的?”

  藍瀾瞇起眼睛,有些好奇于許柏廉的變化,但沒等她再問下去,已經被背上的清月牢牢捂住了嘴。

  藍瀾氣惱地咬了一下清月的手指,卻也知道現在的確不是多話的時候。

  先看小白表演吧。

  這一貫喜歡用拳頭說話的家伙,居然難得用起了嘴炮。

  真是別樣的帥氣,讓人更想嫁了。

  白驍卻無暇關心藍瀾的心路變化,他一邊推開砸落的巨石,一邊目光緊盯著遠方的許柏廉。腦海中則不斷回憶著那記憶交錯時看到的每一幅畫面。

  破局的關鍵,就在那些畫面之中。

  “所以。”白驍斟酌著言辭,他本身并不擅長此道,但是與原詩為伴,耳濡目染下總也有了幾分火候,“我很清楚你為什么痛恨秦人,因為你的父親就是秦人,卻對你的母親始亂終棄,拋棄你們母子二人在貧民窟里沉淪……”

  “誒?”

  這句話,不知讓多少人感到驚詫。

  但許柏廉卻沒再允許白驍說下去,聽到這句話時,他也意識到白驍抓到了自己的致命要害,立刻收斂了略微分散的心神,將胸中依然充盈的怒火化為濁流,再次投擲出流星一般的巨石。

  手段簡單,卻實用。

  白驍被砸入山石之間,深陷數米,且渾身肌肉骨骼都被創傷,這接連不斷的投石,直來直去卻足以封死他的去路,除了以肉身硬扛,再沒有別的辦法。

  而要硬接投石,就需要屏住呼吸,全力以赴,如此狀態下再要開口,說的每一個字,代價都是翻涌的氣血,斷折的肌肉。

  白驍不在乎。

  “秦人對你母親始亂終棄,確為人渣無疑,你恨屋及烏,恨上整個秦國也無可厚非,但有一點,你要考慮清楚。”

  白驍一邊說,一邊已經忍不住咳出血來。

  而許柏廉被當眾戳破秘密,更是怒意勃發,不但連續投擲巖石,將一整座山崖都砸得裂紋崩綻,更在身旁連續置換出虛界奇物,劇毒、酸蝕、五行之亂,混沌虛空,甚至還有許多人們前所未見之物,都被他逐一羅列身前。

  藍瀾看到一半時,便已忍不住要出手,卻仍是被清月死命拉住。

  “這個時候,不要給小白添亂。”

  “你真覺得小白是無所不能的嗎!?”

  藍瀾說話時,眼眶都有些發酸,白驍處境之惡劣,恐怕沒有任何人能比她更清楚。

  畢竟,沒有任何人能比她更了解白驍……從部落到南方大陸,藍瀾與白驍交手的次數僅次于白無涯,對白驍的實力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小白很厲害,但遠遠沒厲害到無所不能的地步,面對一個發狂的魔道宗師——他身上還有天外異物寄生,白驍現在是不折不扣的身陷絕境!

  “相信小白,他能硬扛著內傷去講故事,就說明他至少在圖書館花費的時間沒有白費,那本書他應該看過,所以許柏廉的命門他也知道。”

  “你在說什么……”

  少女爭執間,白驍終于將他賴以翻盤的底牌亮了出來。

  他強忍著筋斷骨折的痛苦,將醞釀已久的必殺之句,以最洪亮的聲音怒吼出來,聲波沿著山巖向四周擴散,令方圓數百里的所有生靈都聽得一清二楚。

  “但有一點,許柏廉,你要考慮清楚,你對生父的憎恨,是不折不扣的因愛生恨!”

  這句話出口,許柏廉只感到雙臂微微一顫,本來準備全力投擲出的彈藥幾乎砸在自己腦門上。

  那混賬野人在說什么鬼話?!因愛生恨?他腦子被砸出洞,腦漿都流走了嗎?

  也虧得自己還認真聽他胡言亂語,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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