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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記憶中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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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舊雨樓,白驍卸下那包羅萬象的魔具庫,正準備稍微舒活一下筋骨,加速胸口傷勢的愈合,就發現家中已經來了客人。

  “鄭力銘老師,你不是去宴會現場推銷炸雞去了么?”

  剛敲門進來的鄭力銘,臉色當時就是一變:“什么推銷?!我只是作為學院管理層,監督后勤保障而已!紅山城是秦國出了名的美食之都,我們有義務讓圣元人品嘗到多元的秦國飲食文化……”

  “我沒事。”白驍及時打斷了鄭力銘這近乎惱羞成怒地辯解,并坦率地說道,“倒不如說,多虧許柏廉宗師的考驗,我對自我的掌控變得更為牢固了。”

  “我不是說那個……算了,你覺得沒問題就好。”鄭力銘一邊說著,一邊在白驍的客廳空敞處隨手摸出一只靠墊,然后將龐大的身軀壓了上去。作為一名資深肥胖人士,鄭力銘一向注重節能,體內的每一分脂肪都是他辛辛苦苦積累下來的,能不浪費就不浪費,所以平時能坐著也不會站著。

  坐定以后,鄭力銘又問道:“正賽很快就要開始,不過在此之前你還有個艱巨的臨時任務。”

  白驍奇道:“還有!?”

  最近這臨時任務也太多了吧?

  按照最先定下的流程,應該是他在家中潛心熟悉魔具庫,順便練一兩手絕活,然后就到正式測試環節去和清月拼個你死我活,是非常標準的練功升級打架的單線劇情。

  結果因為圣元人的莫名其妙的出現,紅山學院臨時調整了近期的所有工作部署,基建部門以透支三生三世的狂熱,為學院打造了金碧輝煌的四座“蒼生之門”,鋪設了折疊網絡,釋放出了濃郁到每個角落的精密魔能……短短幾天時間里,紅山基建完成了整個人類土木工程史上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跡,雖然代價是傷亡率過半,但在總結大會上,院長親口斷定這段奮斗將給他們帶來足以綿延百世的福報……

  不過僅有人力福報當然是不夠的,一切基建的基礎都是金錢,所以早在基建部門三生三世之前,就有人專門找到白驍去請款了。

  而面對那天文數字的基建預算,白驍也只能一時沉默,他手中的活錢還真沒有那么多!但是看著跪倒在地的學院管理層那誠懇的后腦勺,白驍也只能不辭辛苦地到地下室,帶著一臉猙獰和白無涯要了一筆臨時資金。

  結果聽到資金用途后,白無涯居然空前激動,伴隨足以引發雪崩的狂笑,畫面中的狼頭險些綻裂開來,露出未成年人不得觀看的畫面。

  再之后白無涯就在短短半天時間里,拿出了更勝大秦國庫的魔能寶石,將本來還算寬敞的地下室擠得滿滿當當,所謂鼎鐺玉石、金塊珠礫也不過如此。

  由大宗師親自參與打造的折疊通道,在超大規模的物資轉移中近乎崩潰,但多虧了這份天降橫財,紅山學院才能趕在圣元人抵達之前,炫了一波人類文明歷史上都足以位居前列的暴富。

  但是當白驍以為自己終于可以安心練功的時候,臨時工作又來了。

  紅山基建部門大概是真的將福報論信以為真——或者說在透支到超越極限,抵達了負負得正的境界,開始主動尋求更高的人生目標,他們主動抽調人力物資,去搭建了一個天空競技場曬給人看。

  有競技場,自然要有匹配的角斗士,而從吸引眼球的角度來講,紅山學院能夠讓萬眾矚目的競技項目無非是以下幾種。

  一、大秦第一人朱俊燊親自出手展示神通。

  但這并非上策。

  首先朱俊燊的名聲太響亮,東西大陸都是如雷貫耳,一旦宗師出手,人們的預期會異乎尋常的高,恨不得讓他表演出毀天滅地的絢麗畫面——至于真的天地毀滅以后觀眾們能否幸免,那就是另一個問題了。

  但朱俊燊其實并不擅長這種“環境破壞”,他的斷數天啟更長于精細作業,是典型的遇強則強,對上許柏廉也能只手剖腹,但要讓他呼風喚雨,就有些強人所難——不是做不到,但做不到觀眾想要的那么好。反而是李覃、嬴若櫻這類人更擅長表演那種類人猿都看得明白的厲害神通。

  所以朱俊燊出手,至少也是事倍功半。

  那么第二就是表演學院內最為人心所向的原詩慘遭毆打的畫面了,雖然對于外來人和普通人來說這個畫面可能有些意義莫名,但至少對鼓舞紅山學院的人心士氣絕對大有幫助。

  問題在于無論怎么想,也想不到原詩慘遭毆打的可能性,她的實力在整個魔道大師圈子里都是首屈一指的,哪怕是魔器成熟度、魔識等級高過她的一些前輩宿老,聽到原詩的惡名都要為之色變。至于宗師高手……上哪兒去找愿意和原詩對打的宗師啊?反正朱俊燊是堅決不肯同意的。

  第三,就只能再次拜托白驍了。

  作為這一年來紅山城乃至大秦帝國風頭最盛的年輕人,白驍同時兼具著:首席新人(雖然年終測試還沒開始但這個結果基本已被人公認)、首席富豪、首席情圣等諸多頭銜,他的一舉一動都牽掛著無數人——尤其是媒體人的心思。只要他肯出場,無論做什么都能極大滿足觀眾的觀賞需求。

  何況白驍這段時間的進步,也沒有瞞著其他人,他的魔具庫初具規模,本人也已經基本完成了所有魔具的適配,體內第二魔器更是蓬勃欲發,戰斗力之強已經讓很多魔道大師都不愿與之切磋交手,平時的練習對象也多是鄭力銘這種特異人士,所以沒人會懷疑白驍可以給所有人帶來驚喜。

  再之后就是白驍大戰大秦金將的刺激環節,以及有些意外的宗師考驗了。

  換做任何一個普通學生,早在前置的某個環節就要怨氣爆發,當場造反了。更何況是白驍才剛剛跟宗師過了招,這邊就連休假都不給他,又開始安排新工作!?

  這哪里是歷史悠久的魔道學院在使喚學生,分明是狼性創業公司在使喚臨時工!

  但白驍卻完全沒介意學院給自己找的麻煩,直到現在,他也只是驚詫于臨時工作之多,完全沒有拒絕的意思。

  畢竟某種意義上,白驍的心態也好,體力也罷,都是那種在007的企業里都能如魚得水甚至熬死老板的鋼鐵戰士。

  而這一次,鄭力銘卻有些難以啟齒一般,在靠墊上蠕動了一下身子,掀起一陣脂肪的波浪。

  “這次的工作呢,稍微有些麻煩……”

  白驍于是也收起了熱身的架勢,認真聽起了鄭力銘的請求。

  但是沒等鄭力銘醞釀好臺詞,房間里就出現了不速之客,并且直接搶奪走了鄭力銘即將享受的講解的樂趣。

  “今天晚上的迎賓宴會,你要作為學生代表出席。”

  鄭力銘剛一口深呼吸準備說出答案,被人橫刀奪愛,氣息頓時被堵在胸腔,整個人都仿佛又膨脹了一圈。

  而等他看到原詩那身抗拒肥宅專用防化服后,則干脆噴了出來:“你這混賬東西跑來干什么?!”

  原詩冷笑:“我來干什么?當然是看我的寶貝學生,別忘了我才是白驍的正牌指導老師,你不過是個臨時工罷了。”

  “然而是我這個臨時工幫白驍移植了第二魔器,理清了他以魔具配合武道的戰斗思路,制定了全套的斬首戰術……”

  “哦果然是要玩斬首啊……”原詩若有所思。

  鄭力銘則對自己的口誤視而不見,繼續滔滔不絕:“相較而言,你又幫他做了什么?接引第一魔種?我也可以!在幽暗森林里刷怪升級?類似的地點我也能找得到!至于幫他張羅人際關系……以他的資質,同門師生之誼到底是利大于弊還是反過來都猶未可知,所以你有什么資格居高臨下地對我說話!?”

  原詩沉吟了一下,雙手交抱在胸前,用一種難得的姿勢將飽滿的胸部擠壓得線條渾然。

  “我長得好看啊。”

  “……”這種不亞于人身攻擊的言論,對鄭力銘來說就像是在高熱油炸食物上擠上一層奶油醬一樣無關痛癢,他冷笑一聲,回應道,“比清月好看?”

  原詩沉默了一會兒,終歸不能背叛自己性別女愛好女的天性,搖了搖頭。

  “以顏值而論,無論如何不能說在她之上,至于身材部分,看白小子那德性,對17歲成熟美少女的風韻多半也是欣賞不來。不過至少比你這個死胖子要好得多了!”

  白驍在旁邊聽著兩位魔道大師如菜市場大媽一般的爭執,心思卻逐漸平靜下來。

  雖然吵鬧聲有些令人煩躁,但這兩人……毋庸置疑都是在為他著想,是廣袤的南方大陸,億萬生靈中,少有的被他認可為“自己人”的魔道士。

  所以說,雖然看起來這兩人的爭吵已經很快就要升級到大打出手的階段,言辭中開始大量夾雜白驍有些難以理解的秦國地方特色方言,但是,那都無關緊要。

  隨著精神的放松,白驍忽然感到腦海中仿佛有一道波瀾蕩漾開來。

  “唔?”

  帶著一絲好奇,白驍將注意力聚焦了過去。

  作為一名精悍的獵人,保持注意力的專注是獵殺時的基本功,否則在危機四伏的雪山上鐵定要被異獸分尸……而白驍又是以精神極度堅韌,感情波動輕微,而作為天賦異稟的標志被部落人所稱頌。

  所以他很少會有意料之外的恍惚。

  腦海中的波瀾,則毫無疑問是意外的產物,白驍猶豫了一下,將心思進一步沉浸其中。

  越是強大,就越是要注重“異常”的發生。

  就如同一個身強體壯,百病不生的獵人,如果有朝一日忽然呈現病態,那么哪怕是感冒發燒或者脫發之類的常見小毛病,也一定要高度重視起來。

  因為正常情況下,是不該有小毛病出現的。一旦出現,就意味著事態陷入了異常的境地。

  白驍隱隱直覺到,自己的精神世界應該是出了什么異常……

  但這也不難理解,畢竟半小時前,他才在天空競技場里被圣元宗師“正面考驗”過,陷入了一個詭異的幻境中,還在其中鎖定了自己的人性“弱點”,這種經歷,對于身經百戰的少年獵手來說也是從未有過的。

  重新審視一下那依舊清晰的記憶,以及在他心底中留下的些許痕跡,白驍并沒有發現太多的異常。

  許柏廉妄圖以“共感”的方式來動搖白驍的心智,卻太小覷了雪山人的堅韌。

  所謂絕望,還有什么比生活在一片異獸環繞,冰天雪地的高原更為絕望的?

  白衣部落在雪山的歷史至少超過兩千年,而兩千年的時間,都不能讓這個充滿智慧和勇氣的種群擁有過萬的人數。

  無數代人的努力,無數人的掙扎,卻都被茫茫風雪盡數吞噬……世上還有比這更加深沉的絕望么?

  以絕望來打擊雪山人,就如同妄圖用炸雞來噎死鄭力銘一般可笑。

  但是第二段記憶卻不同。

  關于母親的記憶,白驍現在回想起來,都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那段記憶居然讓他在短時間內為之沉淪……白驍是完全帶入了許柏廉的角色之中,扮演起了一位頑強的兒子。

  甚至在幻境破碎后,白驍仍會不間斷地在腦海中浮現出那點滴的心底漣漪。

  母愛是他人性中唯一的弱點,許柏廉歪打正著,幾乎讓白驍完美地中了招,盡管白驍最后憑借自己的意志掙脫出來,但事后回想起來……

  更多的是疑惑。

  “關于母親,我的記憶有些古怪。”

  趁著這個機會,白驍一邊承受著那段記憶帶來的余波,一邊趁勢展開思維。

  白驍沒有任何關于母親的記憶。

  但他對母親的敬愛,卻是銘刻于骨髓深處的,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和白無涯的關系勢同水火。

  雖然白無涯風流不羈,但其實在雪山部落那個環境下,風流不羈從來不是什么罪過。

  一個急需繁衍人口的部落,一個無比強大,立足于眾生頂端的戰士……這樣的人若是執意絕育,那反而是最大的犯罪。將強大的種子盡可能多的播撒出去,才是部落生存的法則。

  那么白驍為什么要對白無涯痛恨入骨呢?

  因為白無涯的風流,在白驍看來是對母親的一種背叛。

  可是……白驍記憶中,從來沒有出現過母親的身影。

  相傳,他的出生其實是在部落之外,是白無涯在一場天災般的風暴中將他抱回部落的,當時就已經是首席巫祝的藍爺在看到父子二人的時候,還以為襁褓中的嬰兒絕對活不下來呢。

  “那可是一場就算白無涯,也不可能游刃有余地照看其他人的大風暴啊。”

  藍爺這句話,是白驍在很小的時候就聽到并記下來的,當時印象不深,現在想來卻大有問題。

  此外,部落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說得清白驍的母親長什么樣子,是什么樣的人。

  雖然他們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會點評一兩句。

  “那可是百年都不得一見的角色美人啊。”

  “而且實力強悍絕倫……”

  但是細問之下卻又破綻百出,比如說母親是美人,但美麗的呈現方式有千千萬,母親是長發還是短發?身材是高挑還是嬌小?性格外向還是內向?

  這些問題,部落的人要么張口結舌,要么答案自相矛盾。總之從他們的話語里,完全無法形成一個明確的“母親”的形象。

  然而另一方面,白驍卻在沒有任何明確形象的前提下,對母親抱有強烈的親切感,乃至歸屬感。

  盡管沒有哪怕一天的共處回憶,盡管對她幾乎一無所知,更遑論被她哺育長大,白驍對母親的熱愛卻是源自魂魄深處,無可動搖的……也是基于此,他才會對白無涯的風流深惡痛疾,甚至是基于此,才與清月建立了超越部落常理的深刻眷戀。

  這份奇特的矛盾,才讓許柏廉有機可乘,動搖了白驍的心境,因為那是白驍第一次感受到,擁有一個形象鮮明的母親,是怎樣的滋味。

  哪怕她并不美麗,哪怕她已經如風中殘燭,哪怕一切童年的悲劇都來自于她,也……

  恍惚間,白驍忽然感到額頭一痛。

  腦海中的紛亂雜念霎時間如潮水退卻,眼前的畫面則相對的變得清晰。

  原詩秀眉緊蹙,收回了拳印通紅的右手:“白小子,你真的沒事吧!?”

  白驍摸了摸額頭:“沒事。”

  “我不是說腦震蕩之類的問題……剛剛你跟失了魂似的,左搖右晃都不醒神,我只好用了點非常手段,嘖,你小子頭蓋骨真硬啊。”

  鄭力銘則直接問道:“許柏廉讓你看了什么?”

  白驍想了想,搖搖頭:“沒什么大不了的,一些瑣碎的記憶,……現在是我自己的問題。”

  “不要這么盲目下結論!”鄭力銘厲聲道,“你自己應該也感覺得到,以你的體質、心性,根本就不該有什么‘問題’!越是強壯的人,崩塌起來越是勢不可擋,一旦出現異狀,往往意味著隱患已經到了難以彌補的境地!任何細節都不要放過,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白驍沉吟了一會兒,仍是堅持自己的說辭:“只是一些許柏廉的幼年記憶,不值一提。”

  鄭力銘與原詩對視了一眼,各自欲言又止,最終卻齊齊搖頭。

  既然白驍堅持,此時也不好強要他說什么,反正……真要有什么問題,早在魔種移植的時候就已經爆發了,想要消除隱患,也不急于一時。

  “好吧,不想說也隨便你,那就回歸正題,今晚的宴會,你是主角之一,任務艱巨得很。”

  白驍不由問道:“許柏廉還有余力惹事?”

  原詩冷笑道:“那條被人打殘廢的瘋狗從來也不是重點……重點是,今晚的宴會,長公主殿下也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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