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洪興二十九年,七月流火,云南,昆明。
昆明的街道,終于有了幾分熙熙攘攘。跟隨沐天波、馬萬春從四川和貴州遷來的軍戶家眷們以及入滇謀生的四川百姓,已經安頓了下來,開始了他們的新生活。
在李繼成的大順軍撤離時過了火的房屋,經過兩三個月的維修,大多已經可以將就著使用了。沿街的商鋪大多都放租出去了,各種各樣的買賣,也都開了出來。
因為跟著朱和幸、沐天波、馬萬春等人入滇的并不都是“997”的新軍,還有不少拖家帶口要過日子封建軍戶。這些人帶著家眷開進四川,一部分已經在昆明、武定、曲靖、尋甸、楚雄、溦江等六府分配了土地,開始一批批的離開昆明,去各地安家落戶了;不過大部分人還沒輪到分地,都聚集在昆明城內和昆明城附近的幾個大莊子里面。
而無論分了土地的軍戶,還是待分配的軍戶,都有不弱的消費能力——前者已經領了安家費,得在昆明城內大采購,然后才能去安家落戶;后者則是按月拿著足額的軍餉軍糧,足夠讓隨軍的家眷過得相當滋潤。
在這兩股購買力的推動下,從重慶、成都跟著南下的四川商人們,全都大發利市。昆明最繁華的長街之上,穿著體面,腰帶上挎著刀劍的軍戶家眷,在街頭摩肩接踵。其中還有不少挎著刀劍的行人是女子,一手扶著刀柄劍柄,英姿颯爽這場面,真是似曾相識啊!
不得不說,大順朝在四川、云南二十多年的統治雖然以失敗告終,但是卻極大改變了四川、云南的民風,培養出了一代尚武好勇的川人滇人。
在大明恢復四川的七八年后,當年揭竿而起反流寇、迎王師的那一屆川人義軍,現在已經變成了他們當年最恨的那一類人——府兵軍戶!
只不過他們不是大順的府兵,而是大明的軍戶!
但只要是封建軍戶,不管是大順的還是大明的,就一準想要騎在勞動人民頭上作威作福!而騎在勞動人民脖子上作威作福的這群封建兵,又一準會因為生孩子太多,被“丁余問題”所困擾。
而“丁余問題”,既可以摧毀軍戶的經濟基礎,又是軍戶制的擴張動力——要是沒有“丁余”,老爺當得好好的,誰愿意背井離鄉去打天下?
當然了,對外擴張如果失敗了,或者擴張的收益不能覆蓋軍戶出兵的成本,那可就另當別論了 而這一場大明平滇之役,與其說是為了一統大明天下,還不如說是為了給兩川軍鎮的軍戶和丁余找點出路——兩川軍鎮本身就是一個權宜之計,一旦收復云南,兩川軍鎮就會合并為四川省。所以大明不能像大順那樣,任憑軍戶野蠻擴張,侵蝕民田民戶。
而且大明帝國的根底也和大順帝國不一樣,大明走得是資本主義道路,而大順是個利出一孔的封建軍國。所以大明也不可能和大順一樣,在兩川軍鎮大搞抑商,并且嚴控人員流動——現在的大明是鼓勵人口流動的!都不流動,誰去搶殖民地?誰去當廉價勞動力?沒有殖民地的資源和市場,也沒有廉價勞動力,大明將來怎么當帝國主義啊?
當帝國主義當然不好的,可不當帝國主義,難道還當半封建半殖民地么?
所以大明治下的四川軍戶,終究是難以維持的,甚至還不如大順治下的府兵.唯一可以讓他們持久一些的辦法,就是發動戰爭!也就是去搶!
只要有足夠多的地方可以搶,這種和土地掛鉤的兵制還得蠻好用的!
而這一次的平滇之役打到現在,雖然沒有打過什么硬仗,但是土地和民戶還是搶到了一些。所以昆明的街頭,這個時候彌漫著樂觀的氣氛。
發現大順沒那么難打了,不少軍戶和軍戶家眷都有點躍躍欲試,就等著五華山上的太子爺下達南進的命令——這一波,只打下云南可不過癮,怎么都得打進緬甸,狠狠的搶上一把!
街頭偶爾有馬隊經過,馬隊上面的騎士都是短衣輕甲,肩背火槍,一副在炎熱地帶打仗的裝束。馬蹄鑾鈴響過,那些正在逛街的軍戶家眷全都扭頭張望,投去了期待的眼神。誰都知道,這些黑槍騎兵不僅承擔著戰場偵查的任務,而且還兼任塘馬,在云南前線往來傳遞消息。
看他們那么緊急,是不是前線有了機會,可以大舉進兵了?
“太子殿下,陸軍第十七師的軍報!”一位云貴川總督衙門的參軍,立在五華山一處涼亭之外。恭恭敬敬的將傳遞軍報的匣子遞上。
聽到這個報告的聲音,在五華宮內對弈的兩人都不約而同扭過了頭,今年已經五十多歲的李定國將手里一個棋子丟進棋罐子,然后就一伸手接過了那個匣子。
坐在他對面的正是朱和幸,這位太子爺的軍事才能在這一場平滇之戰中,算是顯露無遺了。
他用兵的特點一個是穩,穩扎穩打,不求速勝,但求必勝。雖然不符合兵法上面“貴勝不貴久”的原則,但是考慮到他這一戰的對手李繼成也是用兵大家,不求速但求勝的戰法還是很對路的。
除了一個穩字,朱和幸用兵還講究一個周密準備。軍事、政治、經濟,甚至還有外交各方面都準備充分,把各種困難都考慮進去。然后再穩扎穩打的碾壓對手!
當然了,這種打法必須以充足的國力和良好的管理為基礎的——光有國力,但管理的一團糟也是不行的。就如當年努爾哈赤剛起來的時候,萬歷皇帝統治下的大明還是很有一點家底的,如果能好好管理,將力量都發揮出來,再穩扎穩打,不給對手出奇制勝的機會,贏面還是很大的如果讓現在的朱和幸去幫著萬歷老爺爺打努爾哈赤,估計努爾哈赤蹦達了兩三年也就涼了!
而在朱和幸的這一套既穩健,又周密的打法面前,善于出奇制勝的李繼成是一點辦法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朱和幸慢慢的消化昆明、武定、曲靖、尋甸、楚雄、溦江等六府之地李繼成把昆明都讓出去,就是想誘敵深入,可是朱和幸根本不吃他這一套,一點都不著急!實際上他也沒什么好急的,他爺爺奶奶都還健在,而且還活蹦亂跳的,一點毛病沒有,哪兒輪得到他爹朱慈烺駕崩?云南之戰,打他個三年五年的也挺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逼急了,駐蹕大理的李繼成居然向朱和幸這邊派來了和談的軍使。
軍使派到了駐扎楚雄的大明陸軍第17師軍中,第17師的師帥曹得勝(曹友義之子)見了李繼成的軍使,看了軍使帶來的國書。立即就寫了軍報,讓人連夜給朱太子送來了。
“咦?”正在看軍報的李定國臉上突然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坐在他對面的朱和幸看見他的表情,就問道:“節度,軍報上說什么了?”
“李繼成求和了!”李定國說。
“這個有什么古怪的?”朱和幸問,“仗打到現在這個份上,他們根本贏不了,求和也正常啊!”
李定國搖搖頭,“可是李繼成自稱是印度大順帝國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