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中年婦女眼神之中的鄙視,張東升自然是看見了,主要是她根本就毫無掩飾。
想一想也確實,自己已經一年沒有回來看老院長了。
被鄙視,就被鄙視吧,沒什么不對的。
尷尬的摸了摸鼻子,背著一個黑色的雙肩包,張東升走到了院長的辦公室。
說是院長辦公室,實際上也是老院長的家。
外面客廳辦公,里面有一個獨家就是老院長的臥室。
似乎來到這熟悉的地方,讓張東升腦海中早就被塵封了,另一個人的記憶開始漸漸復蘇。
他隱約間能夠回想得起自己小時候,在這幾間屋子里來回奔跑打鬧的情形,回想起脾氣暴躁的老院長,提著雞毛撣子四處追打自己。
那時候的老院長還是一個30出頭的潑辣女人。
男人沒了,在那個年代自己一個人,撐起這么一座孤兒院。再苦再累吃糠咽菜,也沒讓孩子們餓著。
不潑辣點,活不下去。
在后世,張東升曾經看到過一個新聞,一個80多歲的老奶奶去揪動物園駱駝身上的毛。
很多人都不理解,在下面不斷的辱罵。當時的張東升也難以明白,但是他至今仍然記得老院長偷偷拔生產隊羊毛,給自己織的那件羊毛背心。
輕輕地敲了敲門,房間里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誰呀,進來吧!”
雖然說,現在的張東升是第一次聽到,雖然說這個聲音已經一年多沒聽到過了。
但是張東升卻仍然一瞬間,就聽出了老院長的聲音。那么的熟悉,那么的親切。
“院長,是我,我回來了。”
推開門,打量著眼前的老院長。頭發已經徹底白了,但是人還算有精神。
臉上戴著老花鏡,轉頭看向張東升一臉的笑意。
在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其他情緒,有的只有自己孩子回家,那種興奮和親情。
“東升!你小子還知道回來是吧,一年沒回家了,也沒聽說你什么消息,怎么樣了?畢業了吧?”
“哎,院長,我早就畢業了。之前在彩管公司上班,后來公司也不怎么景氣,我就辭職出來,自己辦了廠子,現在自己當老板。”
張東升上前了兩步,熟悉的把手上的背包掛在了墻上的釘子上,扶著老院長坐下,這才介紹了自己的情況。
只是聽到張東升說自己當老板,老院長的臉上流露出了一絲奇怪的表情。
張東升雖然不知道這次表情代表著什么,但是卻記在了心里,總感覺這其中似乎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兩個人閑聊了一會兒現狀,張東升看著這和自己當年離開時沒有絲毫變化的房子,老院長依舊還是那幾身的舊衣裳。
甚至于外面玩耍的孩子穿的衣服,自己當年都穿過,他的心中那股怒火在不斷的燃燒!
又聊了一會兒,終于是忍不住開口朝老院長問道:
“院長,我聽說咱們孤兒院得到了一筆100萬的撥款。現在這筆錢呢?難道您沒拿到嗎?為什么,也沒修修房子,也沒給大家買身衣裳。”
聽到張東升的話,院長的臉上笑容漸漸收斂,似乎不負剛才的熱情。
不過倒也沒有多說什么,讓張東升有些莫名其妙。
既然院長不愿意提起這事兒,張東升也就不好多問。不過是自己的錢,任何人挪動了終究會有痕跡。
張東升相信,只要自己愿意查,就一定能夠查得出來!
中午的時候就留在了孤兒院吃飯,白菜燉土豆,玉米面的餅子。
清湯寡水的,別說是肉了,就連油都沒有放下太多。
不過這些正在長身體的孩子們,一個個的卻是吃的香甜。
玉米面兒,他吃過。但眼下這個可不是后世那種精打細磨的玉米,而是連玉米棒子一起打在里面的棒子面兒。
就算他這個大人仔細咀嚼,咽下去之后都仍然覺得劃嗓子。
不過在他的記憶中,這樣的伙食已經是不可多得的了。
最苦的時候,老院長上山挖野菜,擼榆樹葉子回來和成一把糠,給他們烙菜餅子。
有時候菜餅子都吃不上,只能喝一碗菜粥。
就在剛吃完了午飯撂下筷子的時候,孤兒院外忽然傳來了小吃的聲音。
兩輛嶄新的奧迪像是約好了的一樣,停在了孤兒院大門的兩旁。
左邊下來了一個穿著西服,身材矮胖的漢子,右邊下來了一個打扮的在這個時代算是時髦的女人。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彼此之間哼了一聲。卻誰都沒有理誰,大步的走進了孤兒院。
眼見著一群人正在吃午餐,那個漢子先是朝老院長開口了。
“院長奶奶,這不是過年了嘛,我回來看看您啊,您老最近身體還好?”
老院長似乎有些不高興,抬頭橫著那胖子一眼。
“彪子,老太太我這不還活著呢嘛,有什么事兒直說。”
聽到老太太的話,這個男人臉上的笑容有些尷尬,然后慢慢的收斂了起來。
“院長啊,事情我可聽說了,100萬的撥款,那可是一筆巨款啊!
你分給了小娟25萬,又分給了柱子25萬。我彪子對你,可不比他們兩個差怎么著,也有我一份吧吧?”
很顯然這個彪子就是奔著錢來的,而一旁的那個女人也是趕緊開口。
“老太太,這些年我可沒少來看你,有錢了可不能忘了我芳子,別厚此薄彼呀。”
對于這兩個人,張東升記憶中還有些印象,包括之前提到的柱子和娟兒。
他們四個,是同一批次的。也是孤兒院最早供出去的大學生,當初老院長可以說是砸鍋賣鐵的把他們幾個人供了出去。
為的就是能夠改變現狀,不再受苦。
這幾個也算爭氣,全都考上了大學,一路摸爬滾打到現在,雖然說沒給孤兒院帶來什么太大幫助,但是卻也算是站穩了腳跟。
從孤兒院門外邊,停著的那兩輛奧迪就能看得出來,他們全都混的不錯。
至于說張東升,要比他們小一批。也是老太太供出去的最后的一個大學生了。
在那之后,條件越發艱苦,也就沒有能力去供現在的這些孩子們上大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