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萬寶貝》劇組開工第二天，京城的氣溫仿佛在一夜之間驟然下降。
姜淳騎著自行車走進博愛格斗俱樂部的時候身上散發著一層白白的霧氣，他夾著公文包含笑沖著工作人員打招呼，其他人也紛紛回以寒暄和笑容。
這種場面自從自家兒子當導演逐漸有名堂之后就不少見，但在這樣自我標榜為兒子競爭對手的劇組里還是挺讓人舒爽的。
“甘導，這么早？”姜淳有些意外的再次看到導演已經在劇組，昨天是正式開工的第一天還可以理解，今天居然也來這么早？
“嗯，來了啊，李早瑜正在化妝，老姜你就不用化妝了，這周你都不用上，我們先把李早瑜單人零碎的鏡頭拍完后就能把大段的戲推進，這樣拍會比較快。”
甘敬打聲招呼，隨口說了說拍攝計劃。
姜淳點點頭，昨天晚上的飯局里他已經知道了這個，但這會也不用表現出來。
“那我做點什么或者練習點什么？”他如此問道。
甘敬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問道：“你聽說過體驗派么？”
姜淳情不自禁露出一絲微笑，昨天和兒子那個大忙人難得聊了很久，雖然還是沒讓他看劇本，但兩人甚至都上電腦登入了甘敬開專欄發稿的論壇網站研究了一番。
姜賢是導演出身，他知道傳統的表演理論卻并沒有切身的表演體會，可是，把成果答案攤在面前還放上解題思路，那也是能侃侃而談的。
姜淳聽了一整晚一個著名導演對另一個著名導演理論思路的剖析，心中大有所得，也安妥了很多。
“聽說過，甘導。”老頭一邊這樣回答一邊覺得這種語氣有點像是電話推銷。
“嗯。”甘敬點頭，轉而卻是聊起另外一件事，“我之前就說過挑你不是因為你是姜賢的父親，是因為你符合這個角色，我看過你在《槍聲》里的表演，那個角色塑造出來的氣質很符合咱們這部戲。”
姜淳不是小年輕，原本心里也會考慮到自家兒子的因素，但現在聽著甘敬的真誠語氣是完全相信了他的理由。
“我寫過很多體驗派的內容，其中有個很基礎的東西總是容易被誤解，你演這個角色到底是重現模擬這個角色還是發揮出自己的相似情感演繹出來？”
“你明白么？”甘敬知道這些概念上的東西可能會讓人混淆，停下來問道。
姜淳毫不猶豫的點頭，明白，太明白了，昨天兒子就著這一點翻來覆去的說了很久，他還舉例說明呢！還拿甘敬作品的演員表現來分析！
如果用面前這位作品的一句臺詞來總結昨晚兒子的剖析，那就是這個就叫專業！
甘敬略微詫異的一挑眉：“真明白嗎？”
姜淳重重點頭：“我又沒喝酒，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那就好，你能理解這一點其實就很簡單，演員表演的觀念是最不容易轉變的，李早瑜我都糾正了很久，而且，真正演起來也不是抱著理論不松手。”
“你可以先試著這樣來，即便按照你在《槍聲》里的復刻我覺得也還湊合能過，但你想拿獎的話就需要多努力努力，觀眾看你是演活了角色，你自己要知道你是自我演繹，把你類似的東西鐫刻進人物，這樣更容易活靈活現。”
甘敬看到化好妝走出來的李早瑜，對姜淳收尾道：“我們先說到這，你等會可以到監視器前看李早瑜的表演，這東西聽起來可能有些悖反，其實是很合邏輯的。”
“不悖反不悖反，我理解，我心里能說服自己，可鏡頭下演的時候可能還得適應適應，不然我的野路子和理論沖突起來還別扭。”姜淳笑瞇瞇的說道。
甘敬認真的給了他開工前的最后一句話：“不管什么路子，能演好就行的。老姜，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當我選你的時候就代表你真的行。”
“我當然相信最佳導演。”姜淳想起昨天晚上和兒子一起看《功夫》看到最后兒子臉上的表情都變了的場面，好像確實還是甘導更強一些。
甘敬微微一笑，轉身走向監視器，拿起喇叭喊了一聲：“開工，大家都就位了。任教練，你指導下李早瑜在拳擊臺上的腳步。”
拳擊臺上的任教練應了一聲，他是真正的冠軍教練，還有，今天請來客串的對手也是真的專業女拳手。
十分鐘過去，整個劇組開動，姜淳站到甘敬旁邊目睹監視器上三臺攝影機的拍攝內容，試圖一窺昨天登論壇有被網友冠以“體驗派大弟子”名號的李早瑜表演。
可惜，姜淳看到的是有些無聊乏味的頻頻ng。
這ng不是因為表演問題，是冠軍教練要不斷調整李早瑜的專業動作，同時，甘敬還要求出現在鏡頭里的動作足夠簡潔有力，能向觀眾傳遞信息。
“太難了，太難了，這也太難了吧。”
傍晚，姜淳在臨近收工的時候喃喃自語，還瞧見了李早瑜在這個天不斷自額頭滑下來的汗水。
“還行，李早瑜以后沒準都不用帶助理保護安全了。”甘敬笑道。
“拍戲真難啊。”姜淳有兩年沒正經的進過劇組，這會忍不住從觀眾視角感嘆了一聲。
甘敬瞥了他一眼，調了調監視器，指著屏幕說道：“現在只能看素材，你從左往右看，依次是近景、遠景、特寫的鏡頭。”
“哦，要喊收工了。”甘敬剛想按播放忽然想起忘了件事，他拿起喇叭喊了一聲，然后才繼續向姜淳展示今天的一小段拍攝成果。
由近及遠再特寫，依次控制播放進度和時間，手動“剪輯”成片。
整個劇組已經隨著一聲“收工”變得嘈雜，姜淳按照導演的指點觀看拍攝素材，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一整天不斷的ng、一整天旁觀的瑣碎、一整天下來沒瞧見什么的腹誹，這一刻在甘敬控制的屏幕畫面下消失不見，轉而變成了一種欣喜。
鏡頭下的畫面連在一起的順序性相當不錯，甘敬仿佛展示了剪輯后的成果，李早瑜在拳擊臺上揮灑的汗水和她犀利堅韌的眼神特寫融洽在一起就是一則完整的電影片段。
“這，挺好的。”姜淳帶著驚奇的說道，“最后就是把這些素材剪成這個畫面嗎？完成度挺高的。”
“大差不差，畫面節奏沒問題吧？”甘敬笑了一聲。
“沒問題。”姜淳心里帶了些敬意。
本想看看體驗派的奧妙卻先瞧見了導演的功力，甘敬像是在一團亂麻的野草中輕盈的摘出了一朵小花，而自己只能瞧見溝壑里的雜草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