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是唯一一個不敢挑戰觀眾耐心的藝術,開篇尤其如此。
或布線設扣,或開場既燃,或各種咣當四起,讓人心跳入局。
總之,為了將觀眾牢牢地摁在座位上,面紅心熱地期待著故事的下文,導演和編劇,會無所不用其極,絞盡腦汁地想盡一切辦法,設計一些讓人欲罷不能的情節。
就連小電影也是一樣,開場就高能的加勒比和HEYZO系列可比慢熱的DMM,prestige這些名氣大多了。
可就算知曉這些,大衛芬奇還是放棄了。
他也想以現在的暴雨畫面開場,直接進入主題,講述一個折紙殺人魔的凄慘人生,展現主角伊森為了拯救孩子而做出的各項選擇,但——
不行。
如果將開場那溫馨的畫面以閃回的方式添加到后續的劇情中,以男主角伊森回憶的方式呈現,那只會弱化整部電影的視覺沖擊力;愛子如命的偉岸形象不能以字面的方式強加進觀眾的心里,感情本來就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如果在這上面,使用炫酷的剪輯手法,把相應的內容一一肢解植入,只會造成一種敘事上的割裂,情感上的斷層。
就和查理茲塞隆的《女魔頭》一樣,成為一種純粹靠演員飆演技的電影。
如此一來,這部影片的故事,將會淪為可有可無的背景板。
既然知曉這些情況,開場的十分鐘人物塑造,就顯得非常有必要。
雖然這種行為,會讓在場的影評人產生一種‘這是在浪費時間嗎?’的錯覺,但有了前期的感情鋪墊后,接下來的畫面,就會顯得十分自然,不會產生那種莫名而來的突兀感。
隨著影片logo的消失,銀幕上的畫面也重新歸于黑暗。
幾秒鐘后,當伊森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時,那種胡子拉碴的滄桑感,和方才的陽光形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凹陷的眼眸,漆黑的眼袋,整個人仿佛化身成為冷漠、迷茫的代名詞。
帥氣硬朗的形象不知所蹤,現在的他看起來,毫無魅力可言,僅僅和孩子的幾句對話,就表露了他此刻的全部狀態:
大兒子杰森已經死了、他的妻子已經和他離婚了、在那次車禍之后,他患上了非常嚴重的心理疾病、經過努力的治療,他終于得到了前妻的認可,可以在每周的周末,獲得兩天撫養小兒子的機會、即便如此,親眼目睹哥哥身亡的孩子對父親卻有一種莫名的怨恨,他覺得,如果沒有父親那一嗓子,自己的哥哥,絕對不會出車禍,眼前這破碎的家庭,就不會出現。
是的,伊森的前妻將所有的責任全部推給了伊森。
就連伊森僅存的小兒子也覺得父親才是殺害哥哥兇手。
看著那冷漠應對父愛的孩子,在場的大伙都有一種脫下鞋子暴抽小鬼的沖動。
之前往大伙心里注入的溫馨畫面在此刻起了作用,因為前期的鋪墊,他們沒覺得整段劇情有任何突兀的地方,反而對男主伊森產生了足夠的同情,他只是做了一個父親應該做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個意外——將內心的悲痛以不負責任的手段強加在一個愛你的人身上,那種逃避責任的躲藏行徑,實在是令人感到不齒。
然而,言語上的抱怨遠沒有實際行動來得強烈。
尤其是當眾人瞧見,銀幕上的小家伙漠然的應付著伊森準備好的晚餐,不管作業,窩在電視機前,隨心所欲的觀看著自己喜歡的《鋼鐵俠》動漫時,冷色調的暗系畫面和放蕩的吐槽聲音營造成了一種令人憤恨的反差感,站在餐桌前的落魄中年無奈的搖了搖頭,抓起兒子吃剩下的半個漢堡,一臉陰郁的大口進食,那種落魄模樣,不僅沒有讓人感受到原本應有的臟污感,反而讓眾人感同身受的搖起了頭。
“我家那小鬼也是這樣,每天和他溝通不了幾句,我知道我忙,是我以前沒有和他構建好關系,但——我不忙哪里來的錢啊?信用卡誰還啊?我也想好好的生活,但現在不也是活著嗎?尤其是在他十四歲開始打工后,就更加的叛逆了,我已經好長時間,沒和他聊過了。”
“是啊,我家那個也不理我,從小到大,都嫌我沒日沒夜的加班寫稿子,我記得他十歲的時候,就是和眼前這個小鬼差不多大的時候,他問我,讀者就那么重要嗎?我——我至今都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不知道怎么回答?你這還算好的,我自離婚以來,就沒有在看到過她了,她媽帶著她搬離洛杉磯,現在打電話也不接,除了每個月打生活費以外,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聯系她們。”
在座的影評人們,基本上都有家庭。
作為一名父親,他們當然能夠理解,影片中伊森心中的悲痛。
在這個離婚率高達百分之五十三的國度,孩子其實才是最痛苦的那群人。
但隨著故事的深入,這些曾經犯過錯誤,或者說即將犯錯的家伙們,都對伊森的遭遇表示了同情,有的人甚至把自己代入了進去,覺得自己的苦悶和郁結,全都是外界的誤解造成的,他們依舊深愛著家人,但沒人能夠理解他們的苦惱。
這種想法是對是錯?
沒人能夠在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上面,給出正確的答案。
但這些,并不會影響他們觀看影片。
就在他們竊聲議論,感同身受的過程中,伊森也使用了各種各樣的法子,去哄自己的兒子,尤其是當他拿出新買的鋼鐵俠手辦,想要逗對方笑時——
那種莫名而來的喜劇感,沖散了放映廳內的陰霾。
“江火不是第一次干這種事情了。”
“她真的是想盡辦法往自己的電影里植入啊。”
“最開始是《蝴蝶效應》中的《碟中諜2》吧?嘶,不對啊——這么一說,她在五年前就打算和湯姆拍《碟中諜3》了?這也太可怕了吧?”
“行了,這些其實并不生硬,在符合劇情發展的情況下加入,沒什么大問題,畢竟,這些都是她的電影,難不成還去給別人打?那才叫生硬好么。”
隨口吐槽了兩句,聽著放映廳內的嗡嗡聲響,坐在前排的江火苦笑搖頭。
深層次植入的確是她的主意,正如那些影評人所言,都是自家產品,何必要去便宜外人?
不過,這種植入并沒有持續多長的時間,屬于點到為止的那種類型。
當伊森把兒子哄上床后,想要回房休息的他也出現了記憶斷篇,類似于精神分裂般的夢游癥狀豁然出現。
如此情形,也讓現場的笑聲驟然收縮,因為他們明白,正片要來了。
而江火也坐正了身子。
說實在的,她知道劇情的進度被大衛芬奇拍的很慢,但沒想到,豎立伊森這個角色,需要花費這么長的時間。
不過好在,伊森這個角色已經立住腳了,接下來只要虐就完事了。
而她?
她也想知道,大衛芬奇是如何處理自己的戲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