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要留下他?”
夜,隨著大戰的展開,已經變得沸騰了起來。
炮火聲,廝殺聲,獸吼聲以及尸人的咆哮之聲,一段在夜色中,星辰下組成的戰爭交響曲,淹沒了薇安無助的咽嗚聲。
她其實并不是在指責誰,更不是在質問誰?只是一種純粹的情緒發泄。
她就是很難相信,唐凌這樣一個人,會這樣的就死去了。
還會有奇跡嗎?薇安自己都不敢抱這樣的希望。
想想二級變異爬行者,還有那如海潮般的尸人潮,就算紫月戰士想要救出唐凌也要花費一番功夫吧?
“薇安。”克里斯蒂娜從薇安身后攬住了她,失去同伴她也同樣難過,可應該沒人比薇安更加悲傷。
面對薇安的崩潰,昱和奧斯頓無言以對,即便有千百個理由,也無法掩飾唐凌犧牲自己來成全他們的事實。
更可恥的事實是,這兩個驕傲的少年有些無法面對自己‘拋棄’戰友的事實。
安迪的雙眼有些失神,只是望向了19號倉庫區。
也許,過一小會兒,就會看見唐凌出現在屋頂上呢?這個可能有多少,安迪沒有去想。
他只是很不習慣,不習慣在前方沒有了唐凌的身影。
這個他想一直跟隨的身影,今天卻被自己拋下了?
“都理智一些,我們回希望壁壘吧。”阿米爾沉默了許久,這樣的說了一句。
薇安憤怒的望向了阿米爾:“你難道沒有心嗎?萬一唐凌出現了,他一定是受了重傷,他需要我們。”
“他不會出現了。”阿米爾望向了19號倉庫,此時又有一群新的尸人蜂擁而來,堵塞了道路。
‘嘭’的一聲,奧斯頓揮拳打向了阿米爾。
阿米爾沒有閃躲,只是任由鼻端流下兩縷鮮血,用可笑的眼神望著所有人:“我了解的唐凌,可從來都不是會做夢的人。”
“他很讓人看不透,也許他隱藏了許多,讓人無法真正的了解他。可是,我很清楚,他是一個任何時候都很清醒,知道要做什么以及怎么做的人。”
“他似乎不會出錯,就算今天選擇自己犧牲,看起來也是最正確的決定。我也很想做到他那樣啊。”
說道這里,阿米爾擦去了鼻端的鮮血,然后獨自朝著山坡的另一面,那個接近裂縫的陡坡走去。
他似乎是自言自語,也似乎是在對眾人說話。
“戰爭開始了,我們留在這里,就像被廢棄的兵。唐凌救下我們,不是讓我們在這里傻等的,我想回到希望壁壘以后,我們也會被安排再次戰斗。”
說話間,阿米爾已經走到了矮坡的頂端,回頭望向整個戰場,目光在19號倉庫停留了一秒,眼神復雜 但很快,他就轉身躍下了山坡。
昱痛苦的閉上了雙眼,但下一刻他毫不留情的從克里斯蒂娜懷中一把抓過了薇安,強行的跟上了阿米爾。
奧斯頓拉著安迪也跟上了昱的腳步。
“我不要走,我要等著唐凌。”薇安到這個時候,終于掉下了眼淚。
似乎離開這里,就是剝奪了她最后的一絲希望。
“昱,你不要那么粗暴。”克里斯蒂娜從昱手里拉回了薇安,用力的抱緊她,輕聲的說道:“他們都只是,只是不想辜負唐凌。”
“我們還要繼續戰斗,變得強大。”
薇安不再說話,只是小聲的啜泣,奧斯頓拉著有些‘呆傻’的安迪和她們擦身而過,說道:“也許有一天,我也會死。我希望,我死的比唐凌那家伙更光榮。”
“我,我,我是不會忘記他的。我會一直記得我們曾經有一個伙伴,叫唐凌。”薇安終究是跟著克里斯蒂娜離開了山坡。
她用很小的,只有克里斯蒂娜能聽見的聲音,最后講道:“我還會記得,我很喜歡他。”
猛龍小隊的人就這樣離去了。
這片被寄予了生存希望的小山坡重新變得安靜了起來,而戰斗并未有因為他們的離去而變得平緩下來。
隨著越多兵力的投入,變得愈發激烈。
就像是在今日要進行廢墟戰場的最后決斗。
在死亡陰影的籠罩下,在一片絕望悲傷混合著麻木的心情之中,沒人去思考為什么這里會出現綿綿不絕的尸人。
沒人去多想六級尸人王突兀的出現,背后有著一個怎么樣巨大的陰謀?
所以,也就更不會有人想到,陡然變得激烈的戰場背后,是不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操控著一切?
它到底為何要操控這一切?
一場戰斗,讓亨克干凈蒼白的臉頰有些臟了。
希望壁壘之中,第一預備營正在緊急的集合,整個屬于預備營的洞穴一片忙碌紛亂。
唯有亨克所在的,深處的,正對著聚能儀的小洞穴異常安靜。
安德魯帶著溫柔的笑容,在亨克身邊放下了一盆來自浴室洞穴的溫水。
他試了試,水溫剛剛好,他擰干了一條潔白的絲巾,帶著幾分小心的為亨克擦著臉,眼神淡然而平靜。
亨克有些暴躁的拉住了安德魯的手,他望向了安德魯,說道:“你早就知道的,對嗎?”
“知道什么?”安德魯漫不經心,然后看著亨克的臉說道:“別動,我看看這里是不是受傷了?”
‘嘭’的一聲,亨克推翻了眼前的水盆,似乎還嫌不夠發泄,又一腳踢向了水盆。
無辜的水盆撞向了洞穴的石壁,發出了一聲脆響,毫無疑問的變形了。
安德魯并不說話,而是走過去撿起了水盆,用力勉強將它復原,就要走出洞穴。
“你要去哪里?”亨克望向了安德魯,眼中竟有一絲不安。
他不了解安德魯,有時感覺是一點都不了解,可就是因為這種不了解,反而讓他認為有安德魯在身邊,是最安全的。
安德魯這樣離開,自然激發了他的不安。
“哪兒都不去,去重新弄盆水。時間不多了,我們等一下又得趕赴戰場,我想你不喜歡不潔凈的樣子出現在別人面前。”安德魯淡淡的說道。
“你為什么就”這番話并沒有讓亨克覺得感動,反而是沖向了安德魯,抓緊了他的衣領。
安德魯的神色并沒有變化,只是安靜的說道:“為什么就不告訴你很多事情,對嗎?”
“知道的越多,會承受的越多。我希望一切只是我來承受,你安靜的成長就好。”
“所以,把我當傻子,對嗎?”亨克冷笑了一聲。
“我根本就看出來了,你明明知道這一次的清理任務會變成這個樣子,你卻叫頂峰小隊一定要接這個任務。我知道,這是為了洗脫嫌疑,這樣就不會有人懷疑你會知道。”
“其實,你根本不用如此做作。誰特么會懷疑到一個預備營的,連紫月戰士都不是的家伙?”
“對了,你挑唆我們去阻止猛龍小隊接這個任務。也是為了演戲吧?這樣顯得你的不知情更加真實?對不對?”亨克非常的激動,他終于說出了一切。
因為,還能再明顯一些嗎?
頂峰小隊根本就沒有完成任務,就在安德魯安排的一個所謂的巧合之下,強行撤退。
這個所謂的巧合,也許頂峰小隊的其他人不會有任何的想法,還會慶幸,如果不是如此,他們也會困死在這次的任務之中。
沒人能夠保證,在尸人王出現,尸人如潮的情況下還能脫身。
可是亨克知道,這個巧合是假的,安德魯怎么可能在這種級別的戰場上被尸人抓了?然后整只隊伍又恰好沒有準備真菌抑制劑。
以安德魯的謹慎,根本就不會犯這種錯誤。
就算沒帶真菌抑制劑看起來是隊伍中艾瑪的責任,但亨克有一萬個理由相信,就算艾瑪忘記了,安德魯也一定會彌補這個錯誤。
而且,說不定,艾瑪的恰好忘記也和安德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就比如安德魯表現出了對這次任務的輕視,有意無意的強調其它的東西,故意的忽略真菌抑制劑。
艾瑪是一個沒大腦的女人,她會被安德魯牽著鼻子走的。
想到這里,亨克自己都有些震驚,說是不了解安德魯,但自己還真的是了解的。
他只是無法承受這種壓力,他根本不敢想安德魯提前就知道戰場會變成這樣,背后意味著什么?
背叛?背叛誰?看如今的任務演變成了不利于希望壁壘的戰斗,答案還能更明顯一些嗎?
“不,你說的不全對。”安德魯抓住了亨克抓在自己衣領上的手,輕輕的將它放了下去。
“我固然要洗脫自己的嫌疑,但也是為了順便做一件事。”說道這里,安德魯悠閑的坐了下來。
“那便是殺了唐凌。”
“什么?”亨克不解的望著安德魯,他不明白安德魯為何會如此在意唐凌?再說殺他需要如此大費周章?
安德魯從洞穴的架子上拿了一瓶酒,擰開輕輕抿了一口,也不管亨克的疑問,自顧自的說道:“我想過,就比如說,我們去挑釁了猛龍小隊,他們會更堅定的去做任務。”
“不要低估了少年人的自尊心,當然也不能低估唐凌。很多細節證明他是一個疑神疑鬼且聰明的家伙,我必須給他一些安全感。比如,我們頂峰小隊也要去做任務,而且是搶著做。”
“那么,你那天晚上挑動大家去打壓猛龍小隊。是為了唐凌?唐凌有那么重要?”亨克揚了揚眉。
安德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角,安然的說道:“說不上重要,但也不能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洗脫嫌疑,殺唐凌只是順手為之。
“為了你的叔叔萊諾?”亨克想到了這一件事情,頂峰小隊從第一天就知情了,畢竟蘇耀把事情鬧得很大。
他曾經還奇怪,安德魯為什么作為昂斯家族的一員,會讓唐凌安心的呆在第一預備營那么久,原來是準備一擊必殺?
“為了他?不!雖然我得承認,在家族中,萊諾是站在我這邊的。可他太愚蠢,而且做事沖動且不顧后果。我沒有必要為他做什么。”
“唐凌的事情,你不用詢問太多。但他死了,對于我來說是一個非常好的消息,我會得到獎賞,這就夠了。”安德魯放下了酒瓶,他只是喝了兩小口。
即便他喜歡這種液體,但也不允許自己沉迷。
“殺他很容易。”亨克覺得安德魯做事太繞彎子了,何必利用這樣一件事?
當然,現在亨克也明白,他們撤退之前破壞19號倉庫的門鎖,真正的目標人物果真是唐凌。
但其他隊員不會想到的,他們頂多只會覺得挑釁了頂峰小隊的猛龍小隊就該如此對待。
安德魯是一個會完美的掩飾自己目的的家伙。
“當然,殺他很容易。但要做到不打草驚蛇很難萊諾想要爭功,也是因為有了個完美的借口,否則他也不敢如此。”安德魯單手托腮,目光變得有些深沉,一時間又讓亨克有些看不懂了。
“你是顧忌蘇耀?”亨克此時的語氣已經柔和了下來,不管怎么樣,安德魯不會隱瞞他就好。
“蘇耀?嗯,是一個值得顧慮的瘋子。但,并不完全是如此。”說道這里,安德魯站了起來,望著亨克說道:“唐凌的事情就討論到這里吧,不出意外他應該死了。”
“可今天晚上的事情”亨克一想到這場帶著陰謀的戰斗,竟然有人知情,而且這個知情人竟然是安德魯,就感覺渾身冰冷。
“亨克。”安德魯的語氣忽然變得柔和了起來,然后看著他說道:“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嗎?你也說過,無論發生什么,你一定會站在我身邊的。”
亨克的雙眼變得有些迷蒙了起來,仿佛那遙遠的,已經過去的時光又浮現在了眼前。
他當然還記得,他怎么可能忘記。
他知道安德魯這樣說背后的意義,無疑是承認了自己的背叛,對17號安全區的背叛。
“我對你毫不隱瞞。你明白嗎?”安德魯的目光依舊落在了亨克身上。
亨克覺得臉有些發燙,從小生活在17號安全區,然后呢?背叛它嗎?
“我需要你。一直以來,我的態度都是一樣,你只要安心的成長就好。”安德魯嘆息了一聲,然后走到亨克身邊,為他整理了一下制服,說道:“但小時候的話可以不當真,我需要你也只是我的態度。你,其實只需要按照自己內心的意愿,開心就好。”
說完這句話,安德魯就要走出洞穴。
亨克忽然說道:“我當然會一直在你身邊。”
是啊,背叛既可恥又難受,但如果是為了安德魯 而安德魯聽聞這句話,只是低頭微微一笑,然后說道:“快一些吧,等一下我們還要賣命的戰斗。這一次,我發誓為了我的良心,我會認真戰斗,但結局你知道是不可左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