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門不遠酒樓二層,正對街道。
謝弘道趕到了屋檐下,才擠了下水,整理下容儀,就見外面雨絲飄入,風雨聲撲面而來,天色迷茫一片,看不清遠處。
“百官禁止出動,本是極好,但一切都在太孫算計中。”謝弘道也漸漸想明白了。
“謝真卿,看你這次死不死。”
謝弘道正快意中,突然臉色一變。
“等下,相府開門了?”
煙雨朦朧,昏暗的道路上,牛車緩緩駛出。
雨這樣大,還要出門?
此時高空之上,罡風凜冽,暴雨如注,卻有道灰色身影,穿梭在雨幕之中,悠然自如。
那是只巨大的鷹,不斷拍打著翅膀,周圍彌漫著淡淡的光圈,將風雨阻擋在外。
鷹背之上,立著那個俏麗的身影,衣裙光鮮,絲絲氣流環繞,神色沉凝,俯瞰大地。
從她的角度望去,入眼盡是晦暗,猶如渾濁的水流,與天空渾然一色。
恍然間,幾乎分不清楚,到底哪里是天空,哪里是地面。
頭頂時而傳來巨大的轟鳴聲,滾滾震震,劃破黑暗的電光,幾乎就在咫尺。
陰陽相激,生化出雷震,巨大的力量,令人悚然。
不過,對于她而言,卻仿若回到了家鄉。
熟悉的氣息包裹著她,親近,自在,說不出的愜意與安然。
血脈相連的感覺,就在上方的云層之中,那是她唯一的女兒啊……
發絲在眉梢拂動,隱隱聽到稚嫩的龍吟,她有些猶豫起來,但終還是沒有飛上去。
“還不是相認的時機。”
修長綺麗的齊腰長發,在氣流中輕輕搖擺。
她緩緩昂起秀麗的頸項,任由輕柔的雨氣撫著面頰。
周身彌漫著的,那月藍色的朦朧光場,如湖水般澄澈。
與幼龍相合的力量,就是今天,才能如入無人之境。
“龍氣法禁,今日才相對薄弱或者壓制!”
不能浪費這個時機。
“等到大事成就,他總要給我母女一個承諾。”
唇邊浮現出動人的微笑。
期待的日期不斷接近,她的心情也是格外美麗。
“這次,我不要居外宮。”
外室,實在是當夠了……
腳下巨鷹鳴叫著,似發現目標,向下俯沖而去。
她靜靜地舉目望去。
渾濁的夜色里,常人幾乎無法辨清的街道上,幾匹馬正在冒雨奔馳。
“傳令的太監。”
輕輕揚起線條優美的手腕,纖細白嫩的指掌間,擦出微弱的白光。
緊接著,電光脫手而出,劃破成百上千丈的空間,直接貫穿了下方模糊的身影。
咔嚓——轟——
沉悶的滾雷聲,這時方才在掌間響起。
氣息消失了。
巨鷹拍打著翅膀,發出尖銳的鳴叫,幾十只甚至更多的細小身影徘徊著,聽從著。
其中有些明顯聰明的,冒雨下去,撲入之前攻擊的方向。
不久之后,有鷹隼銜著包裹、腰牌、虎符、甚至馬鞍上來。
“做的不錯。”
她夸贊了句,而后檢查了這些東西。
入眼令牌和虎符,盡是“虎賁”字樣,讓她眼眸里閃過失望。
不是羽林衛。
不過,也不一定用不上。
“繼續。”她平靜地吩咐著。
“仔細盯著。”
“現在還冒雨出宮,除了他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有殺錯,不放過!”
群鷹迅速散開,飛向下方,穿梭到雨中,很快消失不見。
巨鷹載著她,夜色里,下方城郭的輪廓,只是晦暗中若隱若現,仿佛匍匐的巨獸。
循著小鷹的鳴聲,指尖輕輕劃過,雷光破空而去,籠罩下方。
光芒在視野中浮現,轉眼又消逝在風雨中。
下方有鷹隼銜回令牌和虎符。
這次,終于是羽林衛。
她露出淡淡的笑容,把令牌和虎符敲了敲。
“這是他要的東西。”
已經下雨的天空中,滾滾烏云里,有些小鷹已經掉隊。
不比周瑤駕馭的這只,它們許多只是普通的妖鷹,冒雨跟隨至今,已經快支撐不住。
“拿到了十七套令牌和虎符,但應該是全部了。”繞城整整三周,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新的獵物發現。
“都散了吧。”
如蒙大赦般,群鷹四散而去,周瑤立在鷹背上,緩緩向一處降落。
入眼是尋常的庭院,只是假山園林有可看之處。
周瑤卻混不在意,繡鞋踩在鷹背上,衣裙不染,仙氣飄飄。
視線穿過厚重的雨簾,注視著昏暗長廊上,獨自佇立的男子。
熟悉的感覺,就彌漫在心間,淡淡有種如水煙般的惆悵,一轉眼,就是幾百年了。
垂下眼簾,忍住即將掉落的淚珠,周瑤行禮,朱唇中吐出輕柔的話語。
“陛下,臣妾來了。”
“啊,是你啊……”蘇子籍全身一震,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口中不由自主地說出話。
“你幫朕不少,又復有何求呢?”
是熟悉的人,熟悉的聲音。
眼眶漸漸模糊,她脫口而出:“臣妾并無所求。”
“臣妾別無它求,唯愿長伴陛下身側。”
“你來了。”聲音打斷了夢,周瑤四看,原來對方才起身看見自己。
細雨蒙蒙,院中顯得昏暗,她的繡鞋踩在長廊的木質地板上,就有種濕潤清新的氣息,沁入心脾。
“是夢么?”周瑤發覺自己噙著淚,擦了擦眼角,定了定神,才說:“宮中傳令調兵,已經全部截下,總有十七套令牌和虎符,都在這里。”
她伸手交出包裹,厚重的兵符與圣旨。
“傳令的太監與侍衛,除了您的人,其它已全部格殺。”
“這就方便了。”蘇子籍其實看見了她的神色變化,但沒有提方才的事,他神態自若的說著。
“大鄭本法度森嚴,軍將只有訓練,點卿,巡查等日常權力!”
“非旨意,調兵五十人,就以謀反論之!”
“就算聽見動靜,沒有旨意就勤王,也未必是有功!”
“更不要說,先前就有旨意,無旨不得妄動!”
“只要截殺了使者,皇帝就得不了一兵一卒!”
蘇子籍陰郁的目光掃視了一下:“只是軍中戒備森嚴,單是圣旨、令箭、虎符還不足數,還得人手配合。”
“有些人是專門傳旨,諸衛軍都熟悉!”
“不過,我這恰好有傳旨太監,又有跟隨的侍衛,料想他們也不能分辨。”
“兵符、令牌、圣旨,傳旨太監,四者齊聚,京中衛戍之兵,別的不說,羽林衛,就可以真正掌握了。”
“到這步,大事,終于成了!”蘇子籍重重吐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