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連奇!
神策軍千戶霍連奇!
皇帝陷入深深的思索,恍惚之間,似乎看到了病骨支離的太祖。
就算是擁有天下,橫掃六合的太祖,在幽幽閃動的燭影下越發顯得憔悴不堪,拉著皇帝的手,幽幽的說:「太子,我不管你如何得了太子,但有句必須交代你。」
「魏四百年天下,失德而崩,天下群雄并起,各秉氣運,爭奪真龍!」
「此實和凡間庶子爭嫡一樣。」
當時是太子的皇帝,因此醒醐灌頂而悟,原來,天命并非注定,而是眾庶爭嫡么?
天命可爭下,那壽命呢?
太祖卻不知太子的心思,握手喘息:「本來各憑本事,哪怕如我這種,細如發絲的潛龍,也可爭奪天命,并且照樣完美無缺。」
「可是我自知根基淺,起步晚,要爭這天下,非得另辟蹊徑不可!」
「故我引入妖運,得以速發!」
「可就因如此,我姬家天下不純,鼎盛時還可,要是衰退,怕立刻被妖運反噬反客為主。」
「甚至開了這頭,殃及以后歷朝,獲罪于天矣!」
「故朕得了天下,不惜反噬已身,立刻誅殺妖族,滅了神策軍,且抹去記錄,不使子孫效法!」
「然也不能盡去!」
「你當皇帝,必要進一步刷清妖族腥風,有子孫尤效故技,借乎妖運者,必誅之。」
「這點重中之重,萬萬不可疏突,要不,福地之內,朕也不安也!」
燭火一跳,皇帝目光一跳,還沒有醒來。
神策軍當年,橫掃天下,為儲軍第一,其中千戶霍連奇,勇冠三軍,臨陣斬將,所向披靡,可謂聲震天下。
可是……這人不是已經被太祖所殺了么?
為什么還活著,更和齊王勾結?
「齊王,你太令朕失望了!」
方才震怒,只是父皇想下意識之怒,而現在,一股雷霆之怒,隨著真相被揭開,難以平息。
自己和太祖為了不讓神策軍再現,付出了多少代價?
妖族借運,自然不會毫無反制,太祖甚至寧可反噬身死,提前駕崩,才清理完神策軍。
而妖族影響,又豈僅僅是神策軍,不知多少功臣和官員牽連,他二十年處處清理,抽絲剝繭,甚至擔了不少惡名,才算朗朗乾坤。
結果這不孝子,竟然還想重建神策軍?
皇帝的手抓著被褥,臉上毫無表情。
也對,天下承平已三十年了,誰敢這時謀反?
敢反的只有神策軍了。
「齊王,我知道你不聰明,可沒想到竟是這樣蠢,宗室教育,首先是與妖切割,而你卻自作聰明。」
「你犯了別的事,朕都能容你,可這事,乃太祖遺照,朕豈能饒你?」
皇帝徒地想到自己要賜刀殺齊王,心里猛然一通。
自己本極愛惜太子,但知道自己天祿甚薄,只是過渡,就油然產生不甘。
太祖駕崩,御宇不過十一年,大鄭根基初立,實是搖擺不定。
更是妖族隱患,非明主不能駕馭。
自己殺太子奪運,實為了社稷江山。
就算這樣,皇帝也無法正視太子,只能把感情轉嫁給次子,并且多加縱容。
太子從小拘束讀書明禮,而齊王卻可瘋玩,常爬上爬下,捉迷藏,逮蟈蟈,到現在還記憶猶新……此刻,朕卻要殺他?
皇帝臉上似悲似細,怔著沒有說話。
「不,朕現在才是皇帝,才有最后決斷之權。」
「太祖 旨意,乃是斷絕妖運,斷絕,并非必須殺之!」
皇帝目光倏著一亮,又黯淡下來。
「齊王,就算朕饒了你,你也必須廢為庶人,并且圈囚!」
「圈囚,朕豈不知,這與活死人無異!」
「可朕,也沒有辦法!」
皇帝臉色陰沉,牙齒緊緊咬著,對帶來這消息的馬順德,已不是隱隱厭憎,而頓覺面目可憎,幾乎又想喊人把這奴婢拖出去杖斃。
可這事,他可以在心里想,卻不能這樣做。
至少,他不能在此刻命人將馬順德拖出去杖斃了。
若這樣做,不僅僅會泄露自己真正顧忌的事,將自己所顧忌的事,揭開了給世人看。
并且,也有違法度,要是杖斃馬順德,以后誰敢稟告自己呢?
殺一個奴婢的確沒什么大不了,但卻不能在此刻殺,哪怕再來結這事以后,連理由都不找,直接讓人將馬順德拖出去杖斃,這都可行。
現在,此時此刻,卻不可以。
并且這樣做了,或會打草驚蛇。
被驚動了神策軍,若是不能被他一網打盡呢?
事關神策軍,再怎么小心都不為過。
「罷了,朕且忍耐!」
皇帝示意趙秉忠將自己扶起來,趙秉忠忙小心翼翼做了,又在皇帝身后墊了厚厚的靠枕。
皇帝這才重新坐在那里,看向地上跪著的人。
「馬順德……」他頓了頓,才說:「立刻去查,你先前有過,現在給朕戴罪立功。」
這就是允了馬順德方才的請示,讓馬順德去繼續查這件事。
「是,奴婢遵旨!」
馬順德卻無法升起一絲一毫的歡喜,更無劫后余生之感,幾乎蒼白著臉,應聲退去。
看著馬順德退去,皇帝眼眸依舊冰冷,帶著幽深的光像兇獸臨死前的暴戾,帶著一股凜然。
這目光,被趙稟忠心里一突,卻只看了一眼,就立刻低下了頭。
皇帝恰在下一刻朝著他看過來,見趙稟忠只老實垂手站在不遠處,連眼皮都不抬一下,皇帝微微喘著氣,眼底的暴戾才稍稍緩解了一些。
不急,不急,至少自己收攏還有幾個得用的人。
趙稟忠這老奴,使得還趁手,原本覺得時日長了,總有點滕連瓜結的嫌疑,可現在,還得用用。
就算外面大臣不得用,手里還有這幾個老奴,還有皇城司,還有侍衛親軍。
誰也翻不了這天。
就算是神策軍也一樣。
是,只要是知道神策軍真正來歷跟戰功的人,就不可能不知道神策軍的可怕。
連太祖都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才清理了神策軍。
但是此一時彼一時。
當年神策軍甲兵數萬,與之牽連的大將和官員數以百數。
可現在呢,區區百人,更無官員響應。
唯一可慮的是,自己已老邁,與神策軍勾搭的人,還是自己兒子。
這可真是莫大的諷刺。
「是欺朕年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