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世,贗太子!
皇帝靠著枕頭,直盯盯望著屋頂,深邃目光閃爍著,良久澹澹說:“沒有別的線索了?這樣大的事,你掌管皇城司,竟只查到了這么一點線索?”
馬順德臉色煞白,連忙磕頭:“是奴婢無能!請皇上恕罪!”
看著馬順德連連磕頭,皇帝心里浮現出悲哀。
不過心中升起的悲哀,卻不是因馬順德此刻狼狽的模樣,區區個家奴而已,要啥體面?
“唉,齊王……”
皇帝想到自家的爛攤子,平日還算寵愛齊王,可這個兒子,又回報了自己什么?
齊王私蓄甲兵,他其實已經信了。
誣告說白了,就是找那些,難以落實又思之可懼之處入手。
很少用一查就明的甲兵入手。
皇帝陰郁目光注視著絲帳,久久不語。
話說雖心中雪亮,可自己幾乎寧愿相信這是假的,不然的話,他這個做父皇的,做皇帝的,豈不是某方面一敗涂地?
如今外面的人,明面上不敢說他什么,可心里是如何想他的,他不用猜也知道。
連自己的兒子也要反自己么?
那雙老邁的眼睛,再看向馬順德時,已是瞇了起來。
這個奴婢,也不能說不夠盡忠。
可就算知道馬順德忠于職守,涉及齊王私蓄甲兵一事,卻由此人匯報,還是不由露出幾分寒光。
是,自己兒子齊王私蓄甲兵,的確與馬順德無關,甚至馬順德匯報了此事,讓自己知曉,也可以讓自己早做準備,不至于事發而錯不及防。
但奴才是什么,就是主子發泄之用。
一瞬間,皇帝甚至立刻想將這只烏鴉杖斃。
這世界什么都缺,就不缺忠心耿耿的奴才。
“奴婢無能!皇上恕罪!”馬順德跪著連連磕頭,額頭都青了,自然看不到皇上的眼神。
趙秉忠躬身而立,并不說話,看著這一幕,只覺得似曾相識。
他的目光也跟著落在跪著的馬順德身上,一種解氣又帶著一點悲哀的情緒,混雜著,升騰而起。
你馬順德也有今天!
畢竟,自己當初落難,馬順德可是直接落井下石,還搶了皇城司,讓自己的地位一落千丈。
看見馬順德有今天,自然覺得是報應到了。
可更多的是悲涼。
“唉,皇上天威難測……”
趙秉忠躬身默默注視著燈燭,童仁中閃著光,心中清楚,自己當初落得那樣的境地,真就單純只是馬順德落井下石?
不是皇上舍棄了自己,連一點苦勞都不念,也不至于讓自己落到那樣的地步。
“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這話說的好聽,但是某種程度上,就如功過不相抵一樣,無非就是過河拆橋罷了。”
“馬順德死定了。”
要忠,誰不忠,所以忠照樣死。
“皇上,若不是你根本不給娘娘,給太孫,給奴婢留余地,又豈會到這個地步?”
趙秉忠心中悲涼,自上次投名狀,他就沒有后悔余地了,眸光一轉,已想到了皇后娘娘派人傳的話。
當時自己心中就有所感——太孫和皇后娘娘,終于要發動了嗎?
當時還想,會以什么引子來發動。
沒想到,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大動作。
用齊王私蓄甲兵一事來開頭,好大的手筆!
地上跪著的馬順德,額頭都磕破了,感受著皇上的目光,心中也是一片冰涼。
“檔桉呢?”終于,皇帝冰冷冷的丟下一句。
馬順德聽到皇上問起檔桉,如獲大赦,跪爬幾步,忙取出那份檔桉,呈遞了上去。
趙秉忠接過來,又轉手交給了靠坐在床榻上的皇上。
“讓我看看,是哪支衛軍的的千戶……”
皇帝將檔桉打開,就這么瞇著眼看過去。
乍一看還沒看清,等湊近了些,終于看清上面的內容后,皇帝頓時就有點變色。
寢宮內,還能聽見馬順德跪在那里連連磕頭,嘴里說:“……皇上請恕罪,奴婢命人仔細查了,就只有這一份檔桉,并無記載具體衛軍番號,想必是檔桉人失職,所以才沒有記錄是哪一支衛軍……但是既是有名有姓有年號,再去查細檔,必能查出……”
馬順德額前已碰得烏青,仍不住叩頭:“皇上,再給奴婢幾天時間,奴婢必會帶著皇城司,將此人的祖宗八代都查出來……”
“住口!”
皇帝突然一吼,將馬順德直接驚得呆在了那里,連磕頭都忘了,甚至還下意識抬頭看去。
放眼看去,就看到皇帝一吼之后,臉色蒼白,兩頰微微潮紅,那種混雜在病態中的瘋狂,讓馬順德身體都忍不住發抖。
他完全不明白,他那番話,竟能引起皇上這樣大的反應。
難道就因他沒有查出霍連奇在哪一支衛軍?
不,應該不是!
馬順德電光火舌之間沉思,他在揣摩上意,也是有著一點心得,不至于看不出,自己的確是說錯了話,但卻不是因自己說話本身,而在于自己說的那個人。
霍連奇,難道真有大問題?
甚至問題大到,連在哪一支衛軍的記錄,都被抹殺了?
后知后覺地,馬順德隱隱猜到了些,突然之間,后背濕了。
“皇上,請休怒!”
皇帝一嗓子吼出來,還想要說什么,直接就氣弱了下去,連連喘息,一旁的趙秉忠早就有所準備,已端著一個玉杯過來,小心翼翼地服侍著皇上一口飲下。
帶著濃烈藥味的酒,順著喉嚨流淌下去,很快就發揮威力,暖流順著胃,向著四處蔓延。
趙秉忠將空杯放到一旁,又扶著皇上慢慢躺下去。
地上跪著的馬順德,僵得像是一尊石像,不敢起來,也不敢吭聲,就這么趴伏在那里。
胡懷安更是不敢動,照顧皇上有趙秉忠,匯報事情有馬順德,他寧愿自己此刻是個隱形人,不被憤怒中的皇上想起來。
雖然這件事不是他匯報上來,但誰知道皇上暴怒之下,會不會也遷怒自己?
不過,等到皇上發落了馬順德,自己的機會就來了。
這么想著,胡懷安朝著馬順德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躺著的皇帝,神色漸漸轉好了些,卻沒有立刻起身,而就這么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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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策軍千戶霍連奇!”
看到了文檔的一瞬間,皇帝就醍醐灌頂一樣想起來了。
開國諸軍,就只有這一支,不僅僅削去番號,甚至削去歷史,就算不得不記檔,所屬之人,亦不提所屬的衛軍番號。
二十年過去了,皇帝本覺得,自己漸漸澹忘,但此時,才明白,這是太祖的刺,也是自己的刺。
鮮明,疼痛,使皇帝不由喃喃。
三十年了,你還不肯乖乖去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