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火了?
這一聲十分尖銳,竟讓冷不丁聽到這一嗓子的余律打個哆嗦。
他下意識朝著窗口望去,還好,目光所及的窗外,并無黑煙滾滾。
鼻間也并無燃燒的味道,等到他與方惜都趴到窗口張望,也沒發現這座客棧或周圍有火光沖天的景象,就算著火,也必然不是挨著這家客棧的鄰家。
這讓二人松了口氣,至于誰家著了火,這樣的事又不是什么稀罕事,也就沒往心里去。
本來也這沒什么,可他們已回轉坐下,正要再說話,就突然聽到外面的人再次喊了起來:“是商家著火了!”
“什么?!”這一次,連商秀才都騰一下站了起來。
其實方才聽到第一聲喊時,他的臉色就一下變的煞白,但那時余律和方惜都沒注意到臉色,那時商秀才也忍耐著并未站起來。
直到這一刻,商秀才勐站了起來,模樣也終于被二人看到了。
二人心里咯噔一下,商家,這座客棧位于縣城較偏僻的地點,而商秀才住的地點,也是在這一個坊內。
商秀才剛剛帶著賬本過來,就有“商家”著火,這個商家,還會有第二家么?
怕不是縣尉陳達的人在找賬本,因此縱火!
方惜忙看向余律,余律也顧不上安慰商秀才,只急急說:“快!出去看看!”
三人跑了出去,跑出去時,余律和方惜還沒忘了將放在桌上幾卷賬本都塞入懷中。
方惜還在下樓時,對著跑在前面的人說:“未必就是商兄你家!或是別人家!”
但連說這話的他自己都不信,商秀才一言不發,只沉默著沖出客棧,朝著自己家跑去。
都不必跑到近前,跑出幾百米,三人就都看到了火光沖天的小院。
“別立刻過去。”
躲在遠一點地點,商秀才紅著眼,卻伸手阻止二人靠近。
已圍了上來的幾個鄰居,有的提著水桶往里面潑水,但火太大了,即便是所有人都提著水桶來潑水,也無濟于事了,隨著轟一聲,房屋直接倒塌,更大的火直竄而起。
這種情況下,便是下大雨,能將房屋給澆滅了,里面但凡有人,也不可能還活著了。
“別急,火很快就會滅。”余律眼神一沉,按住商秀才的肩說。
方惜在得到余律遞過來的眼神,立刻醒悟,也按住了商秀才。
這種情況下,燃燒著大火,沒有幾個時辰不可能熄滅。
救火來不及,可不能再讓活人去送死。
“商娘子呢?商娘子是不是還在里面?”有人驚呼著。
余律頓時暗道一聲不好,也不知道除商娘子之外,是不是還有別的商家人在里面。
就在這時,燒了一半的木門,哐一聲倒了下去。
本來站在外面只能看到燃燒著的小院,以及屋子竄起來的大火。隨著木門倒塌,院中的一切,都呈現在了眾人面前。
“啊!那是商娘子嗎?!”有人尖叫著:“有人死了!”
“死人了!”
余律和方惜都看見了一具尸體,這具尸體就倒在正屋門口,半個身體在里面,半個身體在外面,一只手還保持著向外面伸出姿勢,但已燒得焦黑了。
看身形,看還沒徹底無法辨認的臉,分明就是商秀才妻子!
商娘子!
更可怕的是,她幾乎全裸!
哪怕早就有了猜測,勐看到尸體,三個人都僵立,余律和方惜更是大睜著眼睛,目瞪口呆。
“快報官,快撲水隔離。”
剛才還來救火的幾個鄰居,這時發現火苗已朝著周圍蔓延,都連忙回家救火。
商秀才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從懷里掏出最后一卷賬本,直接塞到了余律的手里,對余律方惜急急說:“聽聞陳達的后臺是郡尉韓承毅!”
“這或是陷阱,你們不能去。”
“可我,有我妻我兒在里面,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
說完,突然就甩開兩個人的手,朝著住宅沖過去,半路將外袍脫下,人才竄進去,還不等外面兩人反應過來,在燃燒著火院子左右,竟然出現了幾道人影,有煙霧遮掩著,看不真切,但絕對是活人!
這幾個人中,有人冷笑:“果然是你,等的就是你!”
“啊!是你們……唔……”
商秀才要大叫,卻被捂住了嘴,拖了進去。
除余律方惜外,別人要么就是被尸體給驚得跑開,要么就是去救自家的東西,唯有他們目睹了這一幕,聽到了里面的聲音。
這一幕發生得極快,幾乎是在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時,這件事就已是發生了。
由于人被拖了進去,還有煙霧,所以根本就看不清發生什么,只能聽到之后就傳來了一聲聲慘叫,正是商秀才發出來。
更有著喝問:“帳薄哪去了,你交給誰了?”
“該死!”方惜叫一聲,就要沖進去。
余律一把抓住了他,急急說:“別,別去送死,走,我們出去,才能為他報仇!”
才說著,就看到煙霧之中有幾道身影沖出。
“外面肯定有人接應!”
“快搜,搜出來,打死!”
不用猜,涌出來的人,必就是殺人放火的兇徒!
此刻不遠處,相對陌生的人,只有自己兩人,若被發現,難免會被殺人滅口!
這一刻,就連方惜也不再堅持,兩人再不遲疑,對視一眼就立刻朝著遠處跑去。
跑出幾十米,周圍有了人,因著怕大火燒到鄰家,附近都亂糟糟,有人跑來跑去,兩個混在了其中,危險頓時就分散開,想必從院中沖出來的真兇,沒有看到兩個,應該追不到。
附近的一座高樓,三樓處窗口站著幾人,看著距離此樓不遠正在火中燃燒的小院,其中一人看著半條街混亂,竟覺得挺有意思。
見旁人呆呆望著,他輕輕拍了拍臉,輕笑:“放心,大丈夫何患無妻?你的舉人功名,我包了。”
“……多謝大人。”被拍了臉的人,低聲回話,聽聲音,竟然就是本該被抓被打的商秀才!
此刻的商秀才,身上多少有些臟污,那人聽應了,滿意讓他退下去。
旁站著的一人,見著商秀才失魂落魄下去,心中不屑,都選擇了功名,還做出這樣的姿態給誰看?
“商娘子味道不錯,特別是聽見她丈夫把她賣了,那表情真不錯。”收回嘲諷的目光,這人收斂了回味,端容問著:“不過,這人真能忍啊,我特地給他看了他妻子的裸尸,他竟然還忍了——這等人,為什么不殺掉?”
“因為這等人再陰忍,也沒有力量,給他一個舉人功名又如何,這等甘心當夜壺的人,其實也很難找。”
“現在出身低,又有這把柄,要升官,就得給我們辦臟事,等夜壺滿了,再處理不遲。”
中間一人冷冷一笑:“每個夜壺都覺得自己臥薪嘗膽,忍辱負重,最終能反殺,可惜,我們早就有程序,等他們達到一條線,就被處理了,永遠不會有報仇的機會。”
數人都是頜首。
普通人都覺得忍辱負重有用,其實,自第一個忍辱負重桉例造成巨大損失桉例后,這等懷有隱患的夜壺,無論多少出生入死,無論多忠心耿耿,都會在將要獲得能報復的力量前就被處理掉。
“大人,如果方才余律和方惜沖出去,我們會怎么樣?”又有人問著。
中間冷笑:“那就打死一個。”
“我們要的是鬧大,而怎么樣鬧大,其實區別不大。現在……雖然兩個都活著,但活兩個,還是有點多了,最好……只活一個。”
“余下一個,才能義憤填膺,為國捐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