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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四章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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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走,快回家!”

  本來坊內還有點人在街上,一看這仗勢,哪怕才喊了大排檔的食客,都一丟錢,拔腿就跑。

  這半年來京城內不是很太平,陸續出了不少事,百姓早就不是前些年的心態了。

  那時無論京城之外是不是有匪徒或妖怪出現,但在京城中,沒有任何一個匪徒或妖怪敢來囂張鬧事。

  甚至于,妖物都入不了京。

  這種泰然澹定,是來自于長期的安定生活給百姓帶來的強大信心。

  但現在卻不成了。

  這半年多,京城可是發生了多起妖物作祟的事。

  最初發生時,沒有幾個人敢相信,可隨著各種怪異的事越來越多,現在敢在晚上尤其雨夜出行的人,是越來越少了。

  多半都是身強體壯,或不信邪的人。

  但這些人哪怕不怕妖物,對皇城司卻畏懼得很。

  幾十緹騎奔馳而過,立刻經過之地就鳥獸散,路人匆匆回家,很有一種清場的效果,整個街道寂靜下來。

  不過,帶頭疾馳的馬順德卻沒有心情去理會百姓是如何想如何做,率隊前行,本來坊之間站著順天府的巡釘,盤查偶爾過往行人,看見了這作派,立刻紛紛避讓。

  緹騎冒雨疾馳,很快就抵達了出事酒樓門口。

  才翻身下馬,就有個番子疾奔了過來,對著馬順德單膝跪倒:“見過督公!”

  “都抓了嗎?”馬順德一抹臉上的雨水,第一句話就這樣問。

  只要都抓了,情況就還在控制中。

  那番子忙回道:“回督公,都抓了,可是……”

  “可是什么?”馬順德厲聲問著。

  “可是,咱們的人到時,在場的人都逃了大半,只剩店主和伙計了。”

  “混帳!”馬順德暴怒,對著就是一鞭,只聽啪一聲,自臉到胸一道紅痕,這番子疼的一顫,卻直挺挺跪著,連話都不敢說。

  “都逃了,當時還沒有夜禁,怕是消息已經泄露出去了,這還叫都抓了?這不是什么都沒抓到嗎?”

  聽這回答,馬順德的鼻子都差點被這番子給氣歪了。

  “立刻關閉城門,封鎖夜街!”馬順德怒吼:“查,查個山窮水盡!查個水落石出!”

  “若再讓人跑了,再查不出!你們脖子上的玩意兒就都別要了!跟著咱一起去躺亂墳崗吧!”

  被馬順德怒吼嚇住了的番子,立刻磕頭應聲:“是,小人這就是辦!”

京城西北隅·與此同時  一輛牛車停靠在了路邊,牛車里的人示意車夫不必跟來,從牛車里下來后,就自己撐著一把油紙傘,朝著一處胡同過去。

  胡同不小,但似只有十幾戶住在這里。

  這個區域住的,不算很權貴,也不是普通百姓,一般百姓過日子,到了晚上,除非是用飯時,別的基本都不怎么用油燈,到了點就會吹燈睡覺。

  而這些宅門后面,隱隱都有燈光,有的甚至有絲竹之聲,看起來是宴客,伴隨著這個男人的腳步聲,在胡同里回蕩著。

  走到了小胡同的最里面,同樣有燈光從門縫里傳出來。

  “啪啪啪!”

  舉著油紙傘的男子,走上前,輕輕叩打門扉,里面隱隱傳出來的動靜就是一頓,隨后就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到了門口內側,一道聲音問:“誰?”

  “老楊,是我,梁余蔭。”門外的男子沉聲回話。

  里面的人沒吭聲,但片刻,緊閉著的木門從里面被人打開。

  一個看起來帶著書卷氣的男子迎了出來,抬頭看到了傘下的人后,四目相對,一時皆是無言。

  想當日,皆是衣冠,相互作揖,堂呼階諾,好不快活,現在,卻一天一地了。

  尷尬的沉默沒有多少時間,打破這種氛圍的人出現了。

  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走到迎出來的那男子的身側。

  梁余蔭微微詫異,這少年,之前可不曾見過,看年紀,難道是老楊的子侄?但他沒聽說過老楊有這么大的子侄。

  見他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迎出來的男子開口說:“這是我的遠房侄子。”

  又說:“有雨,先進來吧。”

  待梁余蔭走進來,才發現,里面有女人在忙碌,打開著屋門,廳內燈火通明,大包小包都已堆在地面上。

  這是要走么?

  他立刻看向了身旁的人,男子見狀,也不隱瞞,解釋:“我現在罷了官,還永不敘用,不著‘官體’,也圖省錢,就把仆人都散了,留著我的遠房侄子照料家務。”

  頓了下,繼續說:“我們這是打算歸鄉了。”

  住在這片區域的官員,基本也都是沒太多積蓄的,有仆人也不會太多,如今罷官了,自然是養不起閑人了。

  二人站在屋檐下,梁余蔭也收起了傘,看著身側的楊敏,心情很是復雜。

  他想說的話,都不知該怎么說,尤其看到了楊敏到這樣落魄的地步,不得不離開京城回歸故里,心里就更難受了。

  “你不恨我嗎?”良久,梁余蔭開口問著。

  他在來這里之前,有過很多猜測。

  或是猜測楊敏一見到自己的面,就朝著他啐上一口,或直接打一拳。

  又或是自己連大門都進不去,楊敏直接不見他,讓他吃閉門羹。

  這些猜測,他都在腦海中反復想過,但他唯獨沒想到楊敏竟是這樣平靜。

  哪怕是面對著自己,也能這樣平靜,難道就不恨自己么?

  是自己舉報了弊情,牽連了十八房考官。

  楊敏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望著屋檐下滴落的雨,不知道在想什么,過了一會兒,才聽到聲音。

  “恨,但想想,又不應該恨你。”

  “又不是你在弄這舞弊,就算恨,也是自欺欺人,恨你能全身而退而已。”

  “可惜的是,我妻我女,才過上幾年好日子,現在又……”

  話說到這里,說話的人又沉默了下來。

  而問話的人也沉默著,沒有再說什么。

  只能聽到屋檐上的雨連同著庭院中的雨落下來,砸在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平白令人生出蒼涼之感。

  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內傳出的女人低低說話聲,似驚醒了兩人。

  梁余蔭想到自己的來意,從袖袋里掏出一張銀票,沉默著遞給了身旁的人。

  身旁的楊敏,沒有推辭,也沒有開口說什么,目光與梁余蔭的對視了下,也沉默將銀票接了過來。

  低頭一看,是一張百兩的銀票。

  對于普通人來說,百兩的銀子,已足夠返鄉,并且在家鄉置辦薄田,過上還算殷實的生活了。

  梁余蔭低聲說:“雖說皇上說了永不敘用,但這只是一時,這世上多得是變化,只要等得起。現在是這樣,可以后卻未必,你再熬幾年,也許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這樣的話,聽著的確是有道理,但除非發生什么巨變,便有新君繼位,一般也不會為這種科舉舞弊的事情翻桉,這與別的桉子還不同。

  所以這樣的話,也就是聽聽就罷,真當真了,往往會是失望的結局。

  楊敏聽了,也的確不怎么放在心上,但自罷免,甚至加了“永不敘用”的定語后,本來還問候的親朋故友,以及上下官員,都一轟而散,能不累落,就算是修養了。

  梁余蔭這時特意趕過來,還送了銀票,楊敏望向梁余蔭的目光就復雜起來。

  “也許吧。”楊敏點點頭,就將銀票收了起來。

  “你們繼續忙,我要走了。”來的目的已經達成,梁余蔭繼續留下來,也只會讓雙方都尷尬,沒必要,所以梁余蔭直接就低聲告辭,轉身欲走。

  見梁余蔭要走,楊敏卻有點遲疑,他忽然在梁余蔭轉身之時說:“你聽說了流言嗎?”

  “什么?”

  流言,什么流言?

  梁余蔭有點意外楊敏突然對自己說這樣一句話,不僅是他怎么在這種時候還有了八卦心思,還因他好歹也不是普通人,居然還能因流言而露出這樣的神情來?

  京城流言多的是,一天沒有一百道就不算事,這是什么流言,能使楊敏特別提了?

  梁余蔭詫異的神情,已是證實了他不知情。

  楊敏上前兩步,湊到梁余蔭的耳側,低聲說:“是關于皇上、太子以及太孫的事。”

  這話一聽,梁余蔭就心里一凜,自己經過科舉這事,已經完全上了太孫的船,這話關系自己身家性命前途,不可不重視。

  當下轉身,楊敏臨到事,卻又有些遲疑,一時間沒有說話,良久,似乎終于下了決心,湊到了梁余蔭耳側,低聲:“梁兄……”

  “現在是夜禁,還好些,不久前外面都在傳,說蜀王府的人醉酒說出了真相。”

  說到這里,楊敏打個了寒戰,話又止住了。

  梁余蔭剎那間,心中升起一種大事臨頭的不祥之感,也不由張皇四看,就聽著楊敏繼續說。

  “謠言說,當年太子之所以會被滅滿門,是因皇上壽數將盡,要用太子的心取了煉丹,因此得了近二十年的壽數。”

  這話說的支離破碎,聲音都帶著顫。

  “如今皇上壽數再次要盡了,所以才會冊立了太孫,要如過去一樣,將太孫的心取了煉丹,好博一個長生不死……”

  這番話一個字一個字砸進了梁余蔭的耳朵里,“轟”的一下,將梁余蔭給轟了個徹底。

  兩人對視,都看見了對方異常蒼白,滿壞驚懼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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