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蜀二王爭嫡誰能勝出,京城中上至高官,下至走卒,私下里都討論過,或就連賣早茶老大爺都能跟人聊上幾句。
只要不是非常時期,低品京官反顧忌不多,反正他們知道的秘密,基本也都不算是秘密,聊也聊不出罪。
羅裴與蜀王的恩怨,大家都能侃侃。
賓客聽到這里,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這種忠臣難遇明主的事,還真讓人唏噓,具有很強的可聊性。
有人嘆著:“有羅裴在,就算是在大臣中有人支持了,本身又是羽林衛指揮使,哪怕剛入京兩年,代王一下子就站起來了!”
嘖嘖,難怪與齊王當面對峙都能硬,這是有底氣!
“現在算是四王林立了吧?”
“四王?”八品官撇撇嘴,但因魯王還在,又壓低聲音,近乎耳語,“魯王不算吧?現在只能算是三國林立。”
蘇子籍耳朵動了動,周圍低低議論聲,旁人聽不到,他都聽得清清楚楚,要是以前,他也會覺得魯王不算危險,有文尋鵬提醒,現在不這樣想了,當下笑了笑,將手一讓:“魯王請,羅大人請。”
“不了,你封王,我這當叔叔的,不能不來,不能不賀。”
“只是國家有制度,京城這么大,什么小人沒有,現在禮到了,喜賀了,為了免得說閑話,我也不久留了。”魯王含笑推辭,一副避風于宅內的意思。
蘇子籍挑了挑,也不挽留:“那我送送叔王。”
送到了門前,放慢了腳步,各自見禮,而魯王的侍衛畢恭畢敬候在門口,一聲不吭,又簇擁著離去。
“精銳之士吶!”蘇子籍站在臺階上,看著魯王如來時一般低調,匆匆而去,望著魯王背影沒入了牛車,眸光深沉。
“沒有文尋鵬提醒,我還沒有注意到,魯王看似韜光養晦,實治府嚴格,據說以軍法治家。”
蘇子籍突然之間想起了雍正。
小說里雍正到處奔走忙于政事,實際據說雍正在府內可以說宅男,處處謙讓,熱中佛法,以表示自己毫無野心。
但與之相反,雍正治府甚嚴,處處講規矩,當時人不覺,現在想來,卻是極大的破綻。
“規矩是什么,規矩就是整合組織。”
“一個沒有野心的人,豈會處處重視規矩,時刻凝聚力量準備?”
“魯王平庸?我覺得是胸有城府之深。”
蘇子籍若有所思,不止魯王跟齊王的到來,還有霍無用和劉湛的到來,都透著一點不對。
越是所謂的明君,越是難以容忍一點挑戰。
漢武帝、李世民、康熙等,都是“庸王”得以登基,自己這種陷在泥潭里,和齊、蜀相爭,其實已經是反派,失了天數。
“天命么?”蘇子籍喃喃:“不,我信命而不從。”
自己原本是太子之子,無論誰上臺,怕都沒有好下場,不爭,連一線生機都沒有,爭了,才有活路。
已經爭到這地步了,還能后退么?
街道,四輛行在路上的牛車,車內都很安靜。
最前面那輛牛車,前面趕車的是個道士,車里相對而坐著兩人,一個穿 著道袍,一個穿著文士袍,二人相對無言。
過了好一會,不知道何時出來的俞謙之才開口問:“劉真人,怎么樣?你可感覺到了?”
劉湛沒有立刻回答,他突然皺下眉,就從袖里抽出一條手帕,捂住了口。
下一刻,俞謙之就知道劉湛為什么從離開代王府就一直沉默不語。
鮮血從劉湛的鼻子噴涌而出,將一條手帕都染紅,劉臉色也變得不好看,這是受了很強的反噬的表現,可見方才一直沉默,是在抵御反噬。
只是試探一下代王,就有這么大的反噬?
劉湛可不是只靠自己的力量試探,而還有八個道人輔助以“八人問仙”之術,這樣都不成?
俞謙之心頓時沉了下來。
劉湛閉著眼,一言不發,平復了良久,這才依舊閉著眼,沉聲:“王氣縈而不散,不帶絲毫的妖氣。”
沒點名點姓,可這是評價的誰,二人都明白。
俞謙之下意識的不信,怎會不帶絲毫的妖氣,大鄭起家,本有妖運支持,雖經過三代洗煉,也不至于干干凈凈。
如果代王真不帶絲毫的妖氣,只憑自己就能到這步,這豈不是說明乃上天在眷顧代王?
上天眷顧代王,自己輔佐的魯王又算是什么?
半晌才說:“這是不是太反常了。”
“是有些反常。”
“不過皇帝有千錯萬錯,穩固大鄭上一點也沒有錯。”
“經過二十年,可以說一掃腥臭,新出生的宗室,與妖運關系不大了。”
“代王是第四代,又在民間長大,本就沒有得過大運,是最近才有,干凈也可以理解。”
劉湛說著似乎還不勝感慨,眼見著俞謙之要反駁,就又說:“而且,你我都是道人,不應該深入涉及皇家氣數的事。”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可對我,對尹觀派來說,只要代王與妖無涉,或者不深入,就可以了。”
說罷一擺手下了逐客令:“路口到了,你我并不順路,我就不送了。”
俞謙之苦笑一下,知道不久前的舉動,已惡了劉湛,只能嘆著:“這次的事,辛苦真人了。”
劉湛再不回應。
牛車就停在了路口,俞謙之跳了下來。
才下來,這輛牛車就已朝著前面行去,而后面跟著兩輛牛車跟著,最后一輛是俞府的牛車,慢吞吞停在了跟前。
“老爺?”車夫見自家老爺站在路側,目光隨著前面三輛牛車而去,忍不住輕喚了一聲。
俞謙之回想著劉湛的表情與口氣,知道自己這次是犯了錯。
“怕是我弄巧成拙,反倒讓尹觀派對代王放心,僅僅放心還是小事,要是傾向于代王就弄巧成拙了。”
他皺眉不語,登上了牛車,長長一嘆:“可惜,我也是身不由己。”
突然之間,俞謙之的面前,閃過了謝真卿的臉,不由一蹙眉,啪一聲,指甲裂開了。
“謝真卿么?”
“你和當年恩主是什么關系,不管怎么樣,二十年前,我是文弱書生,現在可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