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代國公的畫的確很厲害,之前皇帝就聽大臣提過,說是代國公不僅作詩出色,作畫也一絕。
但那時,皇帝也只是耳聞,而千福圖就親眼看到了,不由贊嘆不已。
憑心而論,不在青史留名大家之下。
現在這幅,更隱隱又進了些。
莫說此人本就是自己的皇孫,便只是普通大臣或學子,有這樣才藝,皇帝也會欣賞,任何一道,只要足夠厲害,就足以讓人稱道了。
“原來是代國公的勸告,他也不想和新平的曖昧繼續發酵。”
皇帝看完,心有所悟,問趙公公:“對新平想要入道一事,你怎么看?”
趙公公眼皮一顫,看了皇帝一眼,小心翼翼回答:“老奴斗膽一說,公主禁足后,老奴曾奉皇上口諭去見過公主,陪同著的還有宮里的嬤嬤,可以肯定,公主還是完璧。”
說完這話,他停頓了一下,見皇帝沒有發怒,繼續說:“可見公主并無錯處,只是以前并不知代國公身份,作愛才的公主,對有才讀書人有些欣賞罷了。”
“代國公此畫,以老奴看,用意還是不錯的,可見,代國公也希望能快速平息這流言。”
“至于之前流言,不過是民間捕風捉影,那些坊間百姓,一貫喜歡聽這種高位者的艷聞,甚至不惜編造胡說,老奴覺得,應該下令,禁斷這股流言,揪住源頭,殺一儆百。”
皇帝坐在那里,默默聽著,其實對于這件事,他也覺得趙公公說的不錯。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聽到這里,突然間有點不舒服,沒有立刻給出回答。
沉默了一下,皇帝站起身,目光看向殿外的春雨,呼吸了數下,才問:“蜀齊二王最近怎么樣?”
趙公公早就習慣了皇帝這種說話,思緒絲毫不亂,低頭回:“皇上,老奴讓人盯著兩位王爺府邸和官員,發現他們最近還在斗,雖不敢直接上折攻擊,但私下里不僅見面都很冷淡,這些官員在衙門里也給使絆子。”
“最近有二三個官員落馬,都是彼此的廝殺。”
“不過,蜀王倒在前段時晉了寧國公主為側妃,還寫了信,讓人送去給寧國叛軍。”
“皇上下令就近支援邊境的軍隊,正與寧國僵持,寧國收到信,雖沒有立刻退兵,但也沒再攻城,卻求三萬石糧食,說攻城只是因缺糧,為了活命,只要朝廷給了救濟,就可退兵。”
這是好事,無論是蜀王的明智,還是寧國的讓步,難得聽到這樣好消息,因身體老邁多病,已不愿意再多來幾個外敵的皇帝,本該心情好轉,可不知道為什么心頭,仍沉甸甸的墜著東西,不得展開歡顏。
見皇上聽了這消息都不見喜色,趙公公心里一沉,將頭低得更深了。
皇帝沉著臉,突然靈機一動,啪一聲,拍了一下案。
饒是趙公公鎮靜,都嚇得身體一顫,幸沒有失態,快速看了一眼皇帝,見皇帝像是想通了什么。
皇帝若有所思,回到案前坐下,手指敲著案。
“我本意是要這皇孫入局,與諸王斗,結果代國公的這皇孫,只打了第一下,就幾乎置身事外,據說還得了不少聲望?”
“這到底是運氣使然,還是算計得來的結果?”
運氣使然還可以接受,要是算計得來的結果,那這皇孫的心機城府,可是令人心驚了。
皇帝在中年后,疑心就漸重,想到這里,又突然問了一句:“代國公可又進宮見過皇后?”
趙公公本來就是屏氣凝神的站著,可饒早就隱隱有了一種預感,皇上的老毛病又犯了,但也沒想到,不久前,才剛剛又跟皇后共用膳食,給皇后送去不少好東西,結果轉眼間,又將疑心放在了皇后身上。
趙公公小心翼翼回道:“回皇上,除了那一日拜見皇上時見過皇后娘娘,代國公之后再未拜見娘娘。”
也是,皇后一向不怎么過問前朝的事,雖十幾年前因為太子的事,曾與自己鬧過一陣,但那也是人之常情,是做母親正常反應。
現在雖在乎皇孫,但也同樣在情理中,自己居然又疑心了皇后,實在是不對。
皇帝這樣想著,就不再提皇后的事,而沉聲命令:“傳朕的旨意,許可新平入道,至于入道之處……”
前魏公主入道,都是皇家選了京城附近的名山,給予修繕,說是道觀,其實就是宮殿。
有這先例,皇帝想了下,現現在京城可沒有豪華且容納女冠的道觀,新平真入道,還可算是大鄭第一位入道公主,這個道觀,看來要重修一下,選個地方給新平了。
于是就隨口說:“京外青云山青云觀,本是前朝宜春公主的入道道觀,且將青云觀賜給新平,著戶部撥銀重修,讓她在那里安心修行。”
“是,皇上,老奴這就去安排。”趙公公立刻應著。
皇帝沉思良久,微睨了茫茫春雨一眼,又陰沉沉說:“還有代國公府,讓人加強對代國公府的監督,朕要知道代國公的一舉一動,便是私下往來,不管巨細,都要報上來。”
“是,老奴遵旨。”
“還有,尋找七竅玲瓏心這件事,也要加快,回頭你親自去催一催劉湛,讓他們不得懈怠。”
“是,皇上!”趙公公再次應著。
前面兩個命令,對掌管著皇城司又是御前首腦太監的趙公公來說,乃日常工作內容,特別是道觀改建,更是微不足道,無非花點銀子。
而最后一項尋找七竅玲瓏心,皇城司主要負責并不是尋找,而是監督。
三方道士,都在尋找七竅玲瓏心,皇城司就是頭頂懸著的利劍,督促不可懈怠,務必早日尋到此物,好給皇帝煉制大還丹。
“尋找七竅玲瓏心,才是最大的事。”
外臣和內臣雖看起來都是臣子,其實并不一樣,對皇家的私人奴才來說,立場并不在天下社稷,而是皇帝本人,皇帝要是千秋萬歲,引起的劇變,與太監并沒有多少關系。
不明白這點的太監,無論多聰明,多有才能,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