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
一間不大船艙內,躺在木板上,連條鋪蓋都沒有的羅吉,正側躺蜷縮著身體,面朝里,憤恨咒罵。
但因著吃過掌嘴的大虧,被押進來后又因鬧騰而被撤走了鋪蓋,現在硌得身體難受難以入眠,也終于學會了乖順,至少罵人時只是低聲咒罵,不敢再大聲了。
在羅吉看來,這是自己在忍辱負重,積壓下來的憤恨,此時已遠遠超過了被打時。
給他機會,怕立刻就能撲上去,一口口咬下羅裴的肉方能解恨。
“這個老匹夫!等我回了京,見了王爺,定要給你告一狀!”
“你以為抓住了我把柄,我還要告你投靠蜀王,試圖謀反!”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家好歹也是齊王府的首領太監,領著宮里跟王府的雙俸,豈是你能這樣折辱?”
“折辱我,就是折辱王爺,折辱陛下!”
正憤恨著,突然聽到身后的艙門嘩了一聲,聲音不大,卻讓羅吉立刻激靈一下,翻身坐起。
“莫非是那個老匹夫記恨我罵他,要來半夜害我?”
他這樣想著,頓時就提高了警惕,決定真是如此,自己定要喊得整條船的人都聽到,那就算自己死了,也可以將那老匹夫拉著一起死。
說到底,自己是皇家的人,就算是欽差,要殺自己,也沒有這職權。
外面的人雖悄悄打開了門,卻沒立刻進來,似乎知道他的顧慮,竟低聲解釋:“里面的可是羅公公?我是來救你出去,若公公醒了,便應我一聲。”
救他出去,不是殺手?
羅吉眼睛一轉,卻沒掉以輕心,而同樣壓低聲音,問了一句:“你是誰?”
“卑職是黃仲承,這次跟著欽差出來,還是您幫的忙,您可記得?”
記得,怎么不記得!
這黃仲承是個七品武官,算是齊王的人,只不過明面上算是中立,屬于老老實實當差,無功無過的一類。
目的就是成為齊王一眾暗棋中的一個,這次他被派到欽差船隊里當差,正是羅吉經手,暗中推了一把,目的嘛,當然是為了在欽差多安插幾個人,以在關鍵時刻發揮一下作用。
之前羅吉被突然拿下,又遭了折辱,一時竟忘了這事,這人一答,立刻就想起來了。
這的確是自己人!
想必是知道自己被關在這里,白天時不好搭救,此時才找到機會過來?
想也知道,這樣的機會必是廢了大力氣才尋到,錯過了這次,估計就難有下次了。
因此,羅吉立刻就爬起來,對站在暗處的人說:“還是你有良心,不像那些人,竟一個肯來救咱家的都沒有,等咱家出去了,必要好好報答他們!”
說到這句“報答”時,陰森之態盡露,可見恨得不輕。
隨后又快步走過去,朝著外面探頭看了看,發現果然無人,就拉著黃仲承低聲說:“先出去再說,倒是你,救了咱家,等咱家出去,就給你報答,你放心,必讓你升官發財,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黃仲承像是信了,點頭:“我自是信公公的話!”
“外面看著的人去旁邊的船艙睡了,
我給他們灌了酒,但是周圍船上也有巡查,萬一被別人發現就走不成了,公公,咱們還得速速離開才是。”
這正合羅吉的心思。
他迫不及待想回京去告狀,都不必提醒,出去時就躡手躡腳,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到了船尾那里,看到有一艘小船停著,就知是這人提前備好,心中滿意。
當下,也顧不上這船狹小,翻了在這大河上又能不能保命,急切就爬了上去。
黃仲承隨后上去,二人都拿著槳,朝著岸拼命劃。
走水路,就這小船,很快就能被人追上,但只要上了岸,跑得遠了,這天大地大的,想要再找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可才劃出去沒多久,就在羅吉心里得意,覺得自己果然有運氣,能遇難成祥,突然感覺到腳一涼。
低頭一看,不知什么時,這小船船艙里,竟有了一層薄薄的水,若不是已經蔓到了他的靴面處,他竟都毫無知曉!
“這、這船竟是壞的?怎么進水了?”再是刻意壓著聲音,遇到這情況,也足以讓太監驚得顧不上了,直接就去問坐在前面劃船的人。
結果前面的黃仲承聽了,竟連頭都不回,一聲不吭,往河里一翻,噗通,隨著水花四濺,直接不見了蹤影。
上當了!
這個念頭一下子就戳進了羅吉的腦袋里,讓他心都立刻涼了半截。
可眼下卻不是他痛罵對方的時候,眼見著小船里的水越來越多,他這個不會水的太監,急得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想到會進水,必是跑了的黃仲承在船底鑿了洞,顧不上已漫到了膝蓋處的水,太監哈下腰,瘋了一樣用手去摸,試圖找到并堵上進水口。
但到了這地步,哪里找得到,又哪里來得及?
他所做的,都成了無用功。
眼見著小船快速地沉了下去,自己就要葬身河底,求生的本能讓羅吉再顧不上其他,直接大叫起來。
“救命!救命啊!救……唔!”
才叫了一二聲,腳腕就被一只手突然握住,然后順勢一拉,沒有任何還手之力的羅吉就被扯進了水中,沉了下去。
鼻腔、耳朵,以及嘴巴頓時就成了新的進水口,冰涼刺骨的河水,直灌進去。辛辣與窒息的痛苦,讓羅吉的腦袋嗡一聲,他拼命掙扎著,雙腳亂踢,試圖掙脫開那只不斷往下扯著自己的力道。
只是一切卻徒勞無功,等他掙扎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甚至歸于平靜,一道人影才從旁游過,一閃即逝。
離得近的幾艘官船,在他喊了那一二聲時,就有人聽到了,等看守羅吉的人發現船艙的門開著,里面的人沒了,頓時就去稟報欽差。
官船上起了騷動,一盞盞的燈籠被點起,河面上頓時亮如白晝一般。
羅裴穿戴整齊后出來,聽著面前的親兵低頭稟報了前因后果,只怒斥一聲:“喝酒誤事,凡是看押的人,一律打十板子,罰一月俸!”
又吩咐:“再加派人手去打撈,天亮之前,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是!”親兵得令下去,又加派了人去打撈。
張睢也被驚醒,眼珠轉著,不時瞥一眼羅裴,又連忙縮回去,不知道在想著什么,只是腿有點軟,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