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兆全心里憋屈,不得不重新回到上首坐下,就見著死尸被人抬下去,片刻,有人上前報告。
這是曇陽寨主,之前是做仆人裝束,大家的注意也不在兩個隨從身上,這才沒認出來。
現在跳明了,自然有人認識。
崔兆全松了口氣。
不管怎么說,曇陽死了,山中死忠于木桑的人就少了一個,對大鄭總是有利,他也沒有興趣繼續開會,俯視眾人,又看了一眼仍站著的木桑,放緩語氣:“木桑,你既深明大義,棄暗投明,朝廷必有封賞。”
“現在,散了罷!”
雖尸體抬了下去,可自刎的血飛濺,帳內到處都是,彌漫著血腥,久久難以散去。
木桑與仆人被“請”到一處帳篷休息,其實這就等于軟禁起來,等著朝廷的回復。
蘇子籍跟著人群一同出了大帳,一摸下,自己背后都濕了,只遙遙與野道人目光對視了一下,沒來得及碰頭,就被孫百戶拉住。
孫百戶低聲說:“公公在那面等你。”
朝著旁努了下嘴。
蘇子籍點首,繞著走到隔了些距離的又一處大帳。
“蘇公子,你之前給咱家的功勞,咱家今日可都還你了。”一進去,趙督監就尖聲笑著,說著將一團紙塞到蘇子籍的手里。
蘇子籍接過來,將紙團展開,低頭一看,第一眼看到,有些愕然。
“這……”他抬首看向趙督監。
趙督監輕輕搖搖頭,嘆著:“咱家初看時也十分驚訝,敵酋既提前準備這紙條,看來此次來營地,主要是撐不下去想降,但目的之一,就是殺了你。”
“你區區一個太學生,何至于此?”
“除非,你為咱家和崔大人獻的計,被敵酋知道了,這必有奸細。”
“這事咱家自會稟明皇上,不過,你也要小心一些,這軍營里想要你命,可不止一個錢之棟。”
是啊,想要自己命的,不止是一個錢之棟。
蘇子籍面沉似水,這件事他剛才雖就隱隱有了猜測,但此刻真得知這樣真相,還是不由遍體生寒。
細想三巨頭的神色,要是沒有這太監,自己這次就在死亡線上走一圈。
“錢之棟要趁機殺我,還有理由,畢竟我搶了他功勞,可崔尚書竟然也想默許?”
“原本以為只是不滿,現在看來,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一個大臣對人命的輕賤。”
“是呀,死了一個,換取千萬家幸福,誰能說不對?”
稍稍鎮定了一下,蘇子籍對趙督監深深一禮:“公公,這次的事,真是多虧了你,若非公公仗義執言、出手相救,我必死無疑。”
這一禮,可鄭重得多。
不是趙督監關鍵時拿出令牌,令皇城司都指揮使震懾,崔兆全必會同意了敵酋的要求,過一二天尋個理由,將自己殺了。
就算自己有力量能反擊,可之前種種計劃,同樣會付諸流水。
就連在京城的葉不悔,或也會因此受到牽連。
這一次,他是真領情。
趙督監對他的態度很滿意,雖然不是蘇子籍身份特殊,在這件事上趙督監也不會插手,但事情既發生了,就沒有如果。
這一點,無論是趙督監,還是蘇子籍,都心里明白。
見蘇子籍臉色蒼白,趙督監還有心情拍了拍肩,安慰:“行了,這事過去就過去了,你也無需多想,回去休息吧,這里有咱家盯著呢。”
“多謝公公!”蘇子籍再次道謝,才轉身離開。
看著蘇子籍離開的背影,趙督監不禁感慨:“到底還是少年,終于知道怕了,咱家還以為,他沒有怕的事。”
“公公,木桑送了書信回去,可要攔下查看?”這時孫百戶繞過來,對趙督監稟報。
趙督監冷笑一聲:“算了,由他去!”
“崔兆全既想要拿頭功,想要主持這事,也由他去,木桑是他看管,送信出去,他肯定知情。”
“真是到時受降時出了事,就拿他是問!”
原本文臣與太監的默契,在即將摘取勝利果實時已蕩然無存,剩下唯有本就存在的齷齪。
“對了,蘇子籍處,你再多派兩個人盯著,不必靠近,只防有人暗中下手,知道么?”趙督監轉身要走,又停下對孫百戶說。
到了西南,蘇子籍沒再跟著人,但這次的事,還是讓趙督監不安,生怕這人就這么折在小事上,圣恩難測,有些事,皇上現在不介意,可事后難免不會后悔,能盡心時,還是要盡心一些才成。
孫百戶咽了口唾沫,低頭應:“是!”
心里將蘇子籍這名字反復咀嚼了一遍,趙公公這樣重視,這人是誰?
蘇子籍冷著臉離開了大帳,熱鬧聲漸漸遠去,身后出現了一個人的腳步聲。
蘇子籍回頭,就看到野道人跟了上來。
左右看了看,蘇子籍朝一個暗處走過去,野道人整了整衣服,過了片刻才走了過來。
“公子!”
走近了,見蘇子籍立在黑暗處,表情陰沉,野道人忙低聲問:“剛才是怎么回事?我竟看到您的身上,瞬間彌漫著死氣!”
“你看的沒錯。”蘇子籍冷冷說:“我的確差一點就死了。”
“莫非那敵酋紙上寫的事,與公子你有關?”這回答不出所料,野道人就將自己的猜測問了出來。
蘇子籍點首:“敵酋提出,以我的命,換山寨歸降。”
這內容實在不可思議,野道人都怔住。
“這……實質說不通。”
“莫非是知道您獻了計,使山寨走投無路,覺得你必須要除去,所以這次過來,既是為了歸降,也是為了殺公子你而后快?”
“或許吧。”
蘇子籍雖對崔兆全失望,但不得不說,面對木桑這樣梟雄,崔兆全會被牽著鼻子走,也不奇怪。
良久,蘇子籍深深吁了一口氣,感慨:“敵酋還真是梟雄。”
“我此計,本想逼迫木桑殺了自己親信,挑撥山寨內訌,不想,敵酋反擊這這樣狠準,同樣差點誘欽差殺了我。”
“更能讓曇陽心甘情愿自殺。”
說到這里,蘇子籍冷笑:“帳內大鄭將士都被他與曇陽情誼觸動,何況山寨的人?”
“曇陽雖死,但就算死了,也是自甘情愿,反演得君臣同心一段佳話,不僅僅與威望無損,反而暗漲一波,要是放任下去,怕過幾年又成大患。”
野道人皺眉:“那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先殺應該殺的人再說。”蘇子籍冷笑說:“計劃改了,先不去動秦部,你把大帥的人,和崔尚書的人,湊在一起吧。”
錢之棟贊同,崔兆全默許,既都不仁,就休怪自己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