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籍又進了山寨,沒被領去大廳,而轉去了大帳。
帳篷外面圍一圈甲兵,見他過來,掀開帳篷的親兵低聲提醒:“大人一直在等著蘇公子您。”
蘇子籍點首,走了進去。
崔兆全此刻背著手,面朝里站著,不知道在想著什么,聽到聲音,這才轉身。
“你來了,坐。”
跟著進來的親兵,忙將圓凳搬過來一個,蘇子籍道謝就坐了。
崔兆全這時也坐下來,看著蘇子籍,直接問:“其實,有一件事,老夫一直都想問你,你與趙督監趙公公,是不是舊識?”
沒想到崔兆全突然問起了這事,蘇子籍心中一嘆,知道崔兆全還是起了疑心,以此人的權勢,真想查一些消息,回去自能查到,他也沒必要為了這種事去隱瞞說謊。
“是,學生以前在省院時,曾見過趙公公。”
說著,就略過事關自己身份的細節,把一查便能查到的情況一一說了。
“廣陵省……是了,那時是去過廣陵省……”崔兆全回想了一下,恍然點了點頭。
看這樣子,似乎信了蘇子籍所說,又簡單說了一下清剿馬隊的事,對此也是持贊同態度。
“難得趙公公信任你,竟留了一個皇城司百戶連帶著郡兵聽你差遣,馬隊的事,我都已聽說了,這事你做的對,幾支馬隊大膽妄為,沒有及時鏟除,恐怕現在就成了隱患。”
“學生也只恰好收到了百戶的情報。”蘇子籍說著。
“你對現在的情況有何看法?”崔兆全也不說信還是不信,問著。
蘇子籍不假思索回答:“西南一百七十寨,學生讀了資料,本來就覺得奇怪,雖說它們是一族,可這一族水分很多,彼此矛盾也很大,年年都有沖突和斗毆的事。”
“為什么就恰在這幾年,聯合起來,成為一體?”
“你是說,有人支持?”崔兆全皺眉盯著蘇子籍:“你說詳細一點,到底是何人支持?”
蘇子籍搖頭:“學生只是見習,哪知道內情,而且檔案也有限,不能詳細,只不過根據常情思量一下就知道,這有點不尋常。”
崔兆全微微仰臉想想,似乎確實是這樣,又說:“或者就是西南這些山寨,恰逢了時運,有一族之主而出。”
蘇子籍笑笑:“大人說的是,就算是普通人家,逢了運數,也能飛黃騰達,何況一族呢?”
“只是哪怕有氣數,也得盡人事。”
崔兆全認可這話,儒家就是這個,聽天命,盡人事。
蘇子籍的話就漸漸冷峻:“歷史上有二代而亡之天下者,能得天下,豈能沒有天命,二代而亡,固是福薄,又何況不是人事不濟呢?”
“敵酋就算應了些氣數,二年半打下來,山寨沒有得好處,只是死人,最近山寨更是降了二十余,打開了缺口。”
“這次襲擊,要是得勝,還能挽回一二,現在中途潰退,打了敗仗,折損不小,怕威信又是大大下跌,很難控制了。”
“依我看,這敵酋出路不多,學生覺得,他怕是會乞降。”
畢竟在來西南前就打了兩年了,西南已有了議和的意思,這次想要活捉欽差,未必不是為了給議和增加籌碼。
以敵酋的實力,總不可能殺入京城吧?
既打不過大鄭,拿了足夠好處回去,同樣也不算白打了兩年,對內部也有了交代。
崔兆全其實也這么想,看著面前少年,忍不住又問:“乞降的話,你覺得該如何處理?”
“學生不過是隨員,并無這方面經驗,不敢妄言。”蘇子籍雖有想法,還是謙虛了一句。
崔兆全一揮手:“哎,你何必謙遜?我問你,你回答就是。”
蘇子籍就說:“可以接受賊軍的乞降,畢竟打了兩年多了,朝廷也希望早日結束戰事,皇上更是期盼捷報。”
“但不能全部接受。”
崔兆全嚯然起身悠了幾步,半晌才說:“哦?說說看,這不能全部接受,是怎么不接受法,接受乞降,又是怎么接受法?”
蘇子籍回答:“首先,就算敵軍乞降,也不能任由敵酋主動,我軍可接受和談,與之扯皮,這理由很自然,我們不能自專,必須請示朝廷么,等于理直氣壯的諒著敵酋。”
“同時繼續派出使者,和真心歸降山寨接觸,接受它們的投降。”
“等所有愿意投降的山寨都降了,剩余的就是不肯降的山寨,這時可送信給敵酋,說聽聞某個山寨是鐵了心的反賊,又染了官兵的血,我們不能不給朝廷,給官兵一個交代。”
“和談可以,只要敵酋殺了這山寨寨主,我軍就可接受。”
“反之,不愿殺了反賊,就說明不是真心投降,就沒有誠意,讓我方怎么向朝廷交代?”
“相信到了那時,大勢已去,敵酋必會妥協。”
崔兆全聽了,心中吃一驚,思量著喟然一嘆,說:“具體計策,我會考慮,你先回去吧。”
隨后讓蘇子籍退下。
蘇子籍遠去,行了幾步,回首看了大帳一眼,不由一嘆,連聲:“可惜,實在可惜。”
先前崔兆全當自己是子侄看待,可所謂親而近之,現在是重而厚之,別看重視增加了,卻有無形的隔膜。
蘇子籍雖然不知道,只隔了幾百步,就有一個認識的人,和自己發出一模一樣的感慨,但也搖了搖頭,再行了幾步,就聽遠處發來了喧鬧,仔細看去,是一個個馬隊,馱著東西進來。
“噫,前面發生了什么?”隨便抓了個人問。
這人就說著:“聽說快過年了,是西南不少馬隊,自發運貨給我軍,貨物很便宜,大家都很高興。”
“哦,想不到殺了四支馬幫,結果嚇的別的馬隊都連忙討好。”蘇子籍目光一轉,就在馬隊里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正是野道人,不由浮現出一絲笑容。
再行了一段時間,果然聽見吆喝聲,接著有人問:“公子,快過年節了,可曾要買些年貨?”
“當然要了,去我帳內說說,你有什么貨色?”蘇子籍說著,心里一安,終于又匯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