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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盛世嬌寵之名門閨香

  下午,端木憲和李傳庭打發了三個小輩出去玩耍后,二人在此密談了一番。

  李傳庭提起近來京城涌進了不少流民的事,感慨他這一路北上,也看到不少流民往京城的方向而來,零零散散地加起來,約莫有近千人。

  自古以來,流民最易成人禍,端木憲也不敢小覷。

  而且最近京內外已經聚集了不少流民,這些流民越來越不安分,比如前幾日就有一伙流民在糧行街那邊起了一陣騷亂,幾家糧店被搶,為此,京兆府尹被皇帝傳召,訓斥了一番。最近,京兆府也加派人手在幾處流民泛濫的地方巡視。

  端木憲知道李傳庭這是在暗示自己要早做準備。

  這近千流民若是一下子涌進京城,對于京城的沖擊可想而知。

  這事不太好辦。

  雖然現在亂的是京城,理該京兆府負責,但是大批流民北上,就代表著賑災不力,自己身為戶部尚書,責任重大。

  他也想賑災,偏偏國庫空虛,沒銀子啊!

  想著,端木憲眸色微深,面露凝重之色。

  他把端木緋叫來書房,是想聽聽她的看法,可又覺得茲事體大,端木緋畢竟還小……

  端木緋從棋局中抬起頭來,賞了一局好棋讓她心情頗為不錯,小臉上笑容可掬。

看著端木憲面沉如水的樣子,她歪著腦袋直接問道:“是不是二舅父與祖父說了什么?”心里想的卻是,還是早點直奔主題,盡早聊完了,她才好回湛清院洗漱睡覺  端木憲掀了掀眼皮,緩緩道:“四丫頭,今日你二舅父與我說起,馬上會有一大批流民北上京城……”他語氣中還是有一分遲疑,因此沒有具體說這件事與尚書府又有什么關聯。

  端木緋一不小心又被那棋局勾走了心,不僅心癢癢,而且手也癢癢,她隨手從棋盒里拈起一粒黑子,在手中把玩著。

  夕陽的余暉給她白皙的手指和烏黑的棋子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煞是好看。

  “祖父,賑災不力是因為國庫空虛,祖父不如上書皇上開放海禁!”她看著棋局的眼眸熠熠生輝,似是隨口提議。

  寥寥數語便直指要害。

  端木憲眸光微閃,海禁?!他怎么沒想到呢!

  百余年前,大盛朝初建,四方猶未平,太祖皇帝為防前朝余孽與倭寇滋擾,下令實施海禁。

  直到十六年前,偽帝執政期間,曾在安平長公主的支持下一度開放海禁,可是隨著海上貿易昌盛,海上倭寇泛濫,滋擾沿海,十年前,今上再次下了海禁令,言明“禁瀕海民不得私出海”。

  以今上的性格,這旨意既出,白紙黑字,他恐怕也不會自打嘴巴。

  端木緋心里明白端木憲在忌憚什么,卻也不說破,仿若未覺地說道:“祖父,海禁一開,可以大興海貿,增加稅收。國庫就不會這般捉襟見肘,那便是祖父的功勞……那么,以后首輔之位舍祖父其誰?!”

  首輔?!端木憲微微瞇眼,心中又是一驚。他上次只是隨口和端木緋提過一句說是柳首輔快要致仕,她竟有如此眼光,聯想到了首輔之爭?!

  “哎!”端木緋又無奈地嘆了口氣,故作苦惱地說道,“祖父,我也知道海禁之事就算祖父有心一力促成,也不容易,可是近兩年各地災害四起,即便是這次的流民之亂能控制住大局,那下一次呢?國庫若再無進項,一旦今冬再有什么災難或戰亂,就怕會動搖國本……”

  端木憲瞳孔微縮,端木緋說的最后一句也正是他這段時日所憂心的,若是再有災害,大盛還能支撐得住嗎?!可是海禁啊,只憑他一人之力,恐怕還不成……

  這時,端木緋忽然笑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把手中的黑子落在棋盤上,原本微蹙的眉頭舒展開來,一雙眸子璀璨生輝。

  端木憲原本只當她是小孩子家家隨便下著玩呢,可是當他的眼角隨意地掃過棋盤時,卻是雙目微瞠。

  當端木緋的這粒黑子落下后,原本伯仲膠著的棋局在瞬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散亂的黑子忽然經此串聯在了一起,形成一條蜿蜒的黑龍。

  端木憲幽深復雜的眼眸中仿佛起了一片驚濤駭浪……

  許久,終于漸漸平靜了下來,眉目之間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只他一人想要說服皇帝開海禁恐怕不易,可是他卻忘了合縱連橫,只要為了共同的利益,自然就可以把幾方勢力聯合起來,比如說李家。

  想要開海禁,他就需要李家的支持,而對于李家,開海禁就代表著閩州在大盛的地位會變得更為重要,那么李家自然也就是水漲船高。

  一旦將來國庫豐盈,必能使龍顏大喜,首輔之位將再無懸念!

  開海禁也許會一時引來不少阻礙,可是俗話說,富貴險中求,想要收益就必須承擔風險。

  他是戶部從一品大員,掌管整個大盛的土地、賦稅、戶籍、軍需、俸祿、糧餉以及財政收支,他已經是居廟堂之高,想要再進一步的機會可遇不可求……

  他的仕途能到什么地步,也許就看這一回了!

  想著,端木憲不由仔細端詳著端木緋那可愛的小臉,眸生異彩,那眼神看來慈愛之中帶著一抹熾熱。

  有孫如此,真是天助端木氏也!

  “墨硯,快去取我的龍井給四姑娘沏一盞。”端木憲含笑地喚了一聲小廝,一副要與端木緋繼續長談細說的樣子,完全忘了自家孫女還不滿十歲。

  在裊裊茶香與切切細語中,夜幕徹底降了下來,窗外黑黢黢的一片,書房里點起了兩盞羊角宮燈,發出瑩瑩光輝……

  “咣!嘡!”

  當二更天的鑼聲敲響的時候,端木緋方才回到了湛清院。

  “蓁蓁,你餓了吧!”

  端木紜早就在東次間里等急了。她本以為端木憲只是把端木緋叫去隨便問幾句功課,沒想到這一去就是足足一個多時辰。

  妹妹還不滿十歲,祖父布置的功課未免也太重了點!

  此刻見端木緋終于回來了,端木紜關切地拉著她在羅漢床上坐了下來,噓寒問暖,又吩咐紫藤趕緊上宵夜。

  秋日的夜晚,空氣清新,夜風拂去一天的疲憊,不一會兒,端木緋在窗邊吹著夜風,舒舒服服地捧著一盅南瓜百合甜湯吃上了。

  甜湯溫溫的,恰好入口,她一勺勺慢慢舀著甜湯,唇角彎彎。

  端木緋吃得滿足,可是看在端木紜眼里,卻只覺得妹妹想必是餓壞,心疼極了,嘴里絮絮叨叨地說著:

  “蓁蓁,祖父可是又給你布置了什么額外的功課?”

  “你要是累的話,可別忍著,姐姐去和祖父說,減輕些功課。”

  “你還小,還是長身體的時候,千萬不能累著……”

  端木緋津津有味地吃著宵夜,笑吟吟地聽著端木紜的叮囑,心里暖呼呼的。

  她咽下最后一口甜湯后,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點頭乖巧地說道:“姐姐,我晚上會早點睡下的。”跟著,她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明早是書畫課吧?”

  端木紜應了一聲,想起端木緋上課的畫具還沒準備好,正要吩咐綠蘿,話還未出口,卻想起了另一件事來,改口問道:“蓁蓁,上次袁先生布置的功課你可完成了?”

  袁先生是閨學里專門教授她們書畫的先生。

  端木緋身子一僵,小臉上難得露出一絲赧然,“姐姐,我馬上就去畫。”她還真是把袁先生布置的功課給忘了。

  一看妹妹這可愛的小模樣,端木紜簡直心都快化了,溫言細語道:“不著急,我幫你一起畫!”

  端木紜拉上端木緋去了她的小書房,吩咐錦瑟伺候筆墨,那摩拳擦掌的樣子看來恨不得能替妹代筆。

  “蓁蓁,袁先生要我們畫花草,牡丹、秋菊太過繁復……今兒也不早了,我們干脆就畫個簡單的蘭草好了。”端木紜指著角落里的一盆蘭草說,心想著正好可以照著這盆蘭草畫。

  “狼毫過硬,畫蘭草當用兼毫。”端木緋笑吟吟地從筆架里取了一支兼毫。

  在一旁準備磨墨的錦瑟就出聲請示道:“四姑娘,那奴婢就給姑娘磨淡墨了。”

  畫蘭當用淡墨,方能顯蘭之潤透。

  端木紜滿意地微微點頭,這錦瑟雖有諸多不妥,伺候筆墨卻是不錯,她的妹妹果然有識人之明!

  等錦瑟磨好墨后,端木緋就執筆畫了起來,端木紜在一旁不時提點道:

  “出筆畫勁利,收筆勿浮華。”

  “用筆要虛虛實實,莫要一股力道用到底!”

  “布局須得有主次。”

  沒一炷香功夫,端木緋筆下就畫好了一株錯落有致的蘭草,盡得眼前這盆蘭草的精髓。

  只不過,這個時節不是蘭花綻放的時間,這畫中有草卻無蘭,委實感覺缺了點什么。

  “蓁蓁,我來給你加朵蘭花吧!”端木紜忍不住拿起端木緋剛擱下的筆,從書案的另一邊,刷刷幾筆,一朵小巧精致的蘭花在葉稍悄然綻放,看來楚楚可憐,惹人采擷。

  端木緋歪著腦袋看著眼前的這幅畫,提議道:“姐姐,有花無蝶如無香,我們再加只蝴蝶好不好?”

  “蓁蓁你說的是!”

  端木紜眉眼一亮,似乎已全然忘了這是端木緋的作業,興致勃勃地執筆又添了幾筆,于是,蘭草間便多了一只振翅的蝴蝶。

  “花香引蝶蝶戀花。”端木紜滿意地笑了,放下了手中的兼毫筆,“等交了功課,我就把這幅畫裱起來掛在我的小書房里!”這還是她們姐妹倆一起完成的第一幅畫。

  端木緋撫掌應下了,話語間,姐妹倆和樂融融地出去了,留下錦瑟獨自在書房,怔怔地看著那幅蝶戲蘭草圖,表情有些復雜。

  她跟在端木緋身旁伺候筆墨已經近三個月了,每天都隨她去閨學上課,親眼目睹這位四姑娘的書畫從一開始的不堪入目到現在明顯是摸到了門道。

  這幅蘭草雖簡,卻自有筋骨。

  錦瑟不緊不慢地收拾好了案頭的筆墨,然后關上了小書房的窗戶,將那夜空的明月與繁星關在了窗外……

  一夜飛逝,休息了一天的端木緋和端木紜又恢復原本的日常,一早就去了璇璣堂。

  等巳時,袁先生抵達后,第一件事就是檢查幾位姑娘的功課。

  一眼望去,姑娘們的畫作上色彩斑斕,有的畫了《國色天香圖》,有的畫了《玉堂富貴圖》,有的畫了《菊石圖》……相比之下,端木緋這一幅水墨蘭草圖黯然失色。

  袁先生隨口夸了兩句“柔韌挺健,自然疏朗”后,就去看別人的畫了。

  等把每個姑娘的畫作都評完后,她就開始教皴法,皴法種類繁復,多用在山水畫中,不過今日袁先生是為了教姑娘們畫鳥,所以只簡單地教授了兩種皴擦羽毛之法,又示范地給姑娘畫了一只活靈活現的寒雀,然后就布置了作業,讓她們當堂畫一幅雀鳥圖。

  錦瑟立刻就從畫具箱里取出了幾支畫筆,擱在一旁的筆架上,然后又主動磨起墨來,一方濃墨,一方淡墨。

  端木緋隨手拿起一旁清香酸甜的果子露,一邊輕啜了一口,一邊漫不經心地看著窗外的庭院,心想:她到底畫什么好呢?

  “四姐姐。”

  忽然,她耳邊響起一個嬌嫩清脆的喊叫聲。

  端木緋循聲看去,一個六七歲身穿鴨黃色團花刻絲長襖的小姑娘正站在書案旁看著她,小姑娘圓圓的臉龐,頭上梳了個鬏鬏頭,纏著琉璃珠串,很是可愛。

  “六妹妹。”端木緋笑著頷首致意,放下了手中的白瓷杯。

  這小姑娘是四房的六姑娘,今年剛六歲,名叫端木縭。

  “四姐姐,你在喝什么?”端木縭指了指那白瓷杯中那洋紅色的果汁,笑吟吟地問道。

  端木緋笑道:“這是我今早剛榨的石榴汁。”

  “四姐姐手真巧。”端木縭烏黑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一臉期盼地望著她,“四姐姐,可以分我一杯嗎?”這石榴汁顏色鮮艷,又散發著淡淡的果香,一看就好喝極了。

  瞧小姑娘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端木緋失笑地應道:“我讓丫鬟回去再拿一壺來給六妹妹。”她當著端木璃的面,吩咐了綠蘿。

  “多謝四姐姐!”端木縭忙不迭福了福,喜笑顏開。

  這時,端木縭方才想起了她過來找端木緋的正經事,便又涎著臉找她借了支狼毫筆。

  一旁的錦瑟欲言又止,這可是她今日替端木緋準備的唯一一支狼毫筆用來勾勒線條,不過,她終究還是什么也沒說。

  端木縭接過筆,再次謝了端木緋,就樂滋滋地走了,心道:還是四姐姐和氣又大方,哪里好似三姐姐,不借就算了,還要冷嘲熱諷一兩句。

  目送鴨黃色衣裙的小姑娘那屁顛屁顛地跑回了自己的座位,端木緋心念一動。

  有了!

  她就來畫一幅小雞啄米圖好了。

  毛絨絨的小雛雞不需要用狼毫來勾線,直接用兼毫和軟毫就能畫好。

  她不由畫性大發,審視了左前方正在蘸墨的端木縭一番后,就開始動筆了……

  刷刷刷。

  下筆如有神。

  這一日,直到午初方才下了閨學。

  遠遠地,就見碧蟬站在樹蔭下守在了湛清院的門口,探頭探腦。

  “四姑娘。”

  一見端木緋回來,碧蟬就殷勤地跑上前去相迎,鞍前馬后地伺候著,只差把端木緋當做老夫人攙手相扶。

  看著碧蟬這賣乖的小模樣,端木緋就知道她有話要說,不由忍俊不禁,朝小書房的方向去了。

  端木緋走到臨窗的一把圈椅坐下,綠蘿忙不迭去沏茶,錦瑟則把藤編書箱里的書畫一一整理歸位,動作熟稔。當她展開端木緋今日在課堂上剛畫的那幅小雞啄米圖時,不由頓了頓,眸光微閃。

  四姑娘今日在課堂上畫的這幅小雞啄米圖,無論是構圖,還是技法都再簡單不過,可是在四姑娘的筆觸下,那三只稚嫩的小雞尤為趣致生動,一只怯弱地打量四周,一只貪婪地啄著小米,另一只啄著第二只的尾巴,其樂融融,躍然紙上。

  她自認讓她畫一幅同樣的圖,技法上也許她強于四姑娘,卻趕不上這一幅的靈動……還有四姑娘的棋藝,如今的自己已經遠不是其對手了。

  四姑娘的各項學業皆是突飛猛進,恐怕很快自己只能望塵莫及。

  這世上難道真有所謂的天姿卓絕之人不成?

  錦瑟怔怔地呆立了一會兒,方又繼續忙碌起來,仔細地卷好了畫紙,放進一旁的畫筒里。

  端木緋從碧蟬手里接過溫熱的帕子敷了敷面,拭去臉上的塵埃,跟著接過了綠蘿剛沏好的茶,輕啜了兩口后,就覺得渾身暖洋洋的,甚是舒暢。

  碧蟬收好那敷面的帕子,就在一旁稟道:“四姑娘,今兒一早盧府那邊又派人來見二夫人了。”

  端木緋揚了揚眉,“你可打聽到她們說什么了?”

  端木緋語氣淡淡地問道,隨手拿起了一本棋譜,下一瞬就見錦瑟仿佛與她心意相通般,打開了放在棋盤邊的兩個棋盒。

  端木緋含笑瞥了錦瑟一眼,她一直都知道錦瑟的那點小心思,這個丫鬟雖然賣身為奴,但是曾經的清高傲氣不減……調教這樣的丫鬟須得以“才”服人,有趣得很。

  木芙蓉的清香透過窗戶飄來,端木緋心情不錯,拈起一粒黑子打起棋譜來。

  碧蟬仔細道來:“姑娘,奴婢是聽瓊華院里的兩個灑掃小丫鬟聊天時說起的,盧府來的那嬤嬤說他們夫人這兩天冷靜下來,覺得之前太沖動了,所以令她來給二夫人賠個不是。又說慶元伯府那邊想再安排楊三公子與大姑娘再相看一次,不過二夫人沒立刻應下,只說最近府里忙,要再挑個好日子才行……”

  碧蟬說得條理分明,端木緋一邊聽,一邊悠閑地照著棋譜落子,心里對碧蟬的表現還頗為滿意。

  近來,三個貼身丫鬟都漸入佳境,端木緋覺得自己的日子過得越來越愜意了。甚好!

  至于盧府和慶元伯府,端木緋并沒有放在心上,反正只要讓端木憲知道盧家來人的事,后面就輪不到她操心了,有端木憲擋在前面,自己完全不用費心思。

  這時,就見湘妃簾一晃,端木紜帶著紫藤一前一后地進來了。

  “蓁蓁,等用了午膳后,我們一起去一趟昌興街吧。”端木紜笑道。

  端木緋歪了歪腦袋,立刻想起了什么,問道:“姐姐是打算去看看我們的鋪子嗎?”

  之前賀氏分了端木紜一處莊子和一家鋪子讓她先管著,其中的那家鋪子就是在昌興街上,鋪子租了出去,每月收個租金。

  端木紜點了點頭:“本來那家鋪子的租期要到年底才期,但是那姜老爺說是打算一家人回江南老家去,不再續租了。其實這鋪子每年的租金也就七十幾兩銀子,我就想著干脆就別再租了,我們倆過去看看,自己開家什么鋪子來練練手。”

  端木緋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興致勃勃地說道:“姐姐,我記得房契上寫的那家鋪子是前鋪后院的格局吧?以后我們的鋪子無論賣什么,肯定是要找人打理的,正好前邊開門做生意,后邊用來住人。”

  端木紜也是這么想的,笑著夸道:“蓁蓁你想得可真周到。待會我們就去昌興街那里看看,那間鋪子到底適合做什么生意……”

  姐妹倆正說著話,張嬤嬤就來喚二人去用膳……未時,她們倆的馬車就自一側角門駛出,往城東的昌興街飛馳而去。

  一炷香后就抵達了昌興街,車速漸漸放慢。

  昌興街也算是街如其名,街道上車水馬龍,形形色色的路人穿行其中,還夾雜著路邊某些伙計熱情的招呼聲,是城東最熱鬧繁華的地段之一。

  馬車很快在一家名叫“香茗”的鋪子前停了下來,鋪子里冷冷清清,紅漆木貨架上的東西已經空了一半,一個青衣伙計拿著幾張單子正在盤貨。

  伙計見有客登門,便笑著看了過來,招呼道:“兩位姑娘,請隨意看看,我家鋪子可是京城十幾年的老店,賣的茶葉有口皆碑,這幾天正在關門清貨,保證物美價廉……”

  伙計正推銷著,門簾翻動,從內堂走出來一個十四五歲、身形纖瘦的少女。

  正值芳華的少女穿著一件丁香色交領蘭花刺繡長襖,下面一條馬面裙,一頭烏黑的長發挽成了彎月髻,鬢發中插了一支銜珍珠墜小銀鳳釵,一身白皙的肌膚如初雪般細膩潤澤,瓜子臉上明眸生輝,清純俏麗。

  端木緋與那少女四目相對,兩人俱是一愣,對方不由唇角微揚,溢出春日湖水般的明媚,脫口而出:“端木姑娘!”

  她正是重陽節那日在千楓山腳被一群流民沖撞的少女!

  她的模樣似乎比半個月前憔悴消瘦了不少,下巴尖尖,好像一陣風就會飄走似的。

  一旁的伙計一聽“端木”這個姓氏,恍然大悟,他知道這鋪子租的是端木家的產業,便點頭哈腰道:“兩位端木姑娘,鋪子還需要再整理收拾幾日,還請姑娘通融一下……”

  端木紜和善地說道:“不著急,今日我和妹妹就是來看看鋪子。”

  伙計松了口氣,連聲道謝,又去盤貨了。

  “蓁蓁,你認識這位姑娘?”端木紜驚訝地問道。

  “之前有過一面之緣而已。”端木緋簡單地答道,重陽節那日發生的事也不便在人多的地方說起。

  那姑娘對于端木緋投以感激的眼神,客氣地說道:“我姓姜,這鋪子是我爹爹租的。兩位隨我到后面說話吧。”

  端木紜微微頜首,三人挑簾進了內堂。

  內堂里,兩邊窗扇大開,明凈敞亮,空氣來彌漫著淡淡的茶香,這里本來是茶鋪用來招待貴賓的地方。

  端木紜和端木緋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四周,這姜家人能在京城開了十幾年,顯然是用心經營了的,屋子保養得很好,各種家具擺設也十分雅致。

  姜姑娘請姐妹倆坐下后,又吩咐丫鬟上了茶,跟著,她慎重其事地對著端木緋福了福身,謝道:“端木姑娘,重陽節那日真是多謝你了……我會永遠銘記于心的!”

  說著,姜姑娘的眼眶泛紅,泫然欲泣,俏麗的小臉上多了一抹楚楚可憐。

  這個頂多不超過的十五歲的小姑娘本來正是天真活潑的年紀,如今眉宇間卻隱約多了一抹愁容。

  端木緋心中一動,隱約猜到了什么,試探道:“姜姑娘,難道你們一家趕著回江南與那日的事有關……”

  姜姑娘拿著一方絹帕拭了拭眼角,烏黑的眼眸如雨后的夜空般清澈純凈。

  她艱難地點了點頭,小聲道:“那日的事……在這一帶傳開了,時有閑言碎語,爹娘為了護我,就決定帶著我和兩位哥哥回老家,離了這事非之地。”

  想到重陽那日發生的事,姜姑娘又是一陣心緒起伏,心里是既委屈,又歉疚,更茫然。

  那一日,她只是一時善心才把糕點給了那個小乞兒,可是事情后來怎么就會發展到那個地步了呢?!不止是她自己的名聲受累,連父母都被她所累,不得不放下京城的這一切……

  對她而言,她在京城長大,對江南早就沒有一點記憶了,那只是一個陌生的地方。

  到現在,她回想重陽那日發生的一切,都覺得仿佛是一個噩夢般,哪怕雙親和兩位哥哥都勸她,說不是她的錯……

  此時此刻,任何的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端木緋心里暗暗嘆氣,捧起了一旁的青花瓷茶盅,默默地飲著茶,一時心中紛亂。

  流民之難,始于天災,可是若是朝廷賑災得力,流民何至于背井離鄉,遠赴京城爭一條活路。

  她從小生在京城,長在京城,京城繁華,一派歌舞升平,但是大盛治下真的如那些文人墨士所描述般是繁華盛世嗎?!

  今上好奢靡,天下莫不奢靡。

  如果持續奢靡鋪張,上行下效,即便是開放海禁,也是只開源而不節流,恐怕也只能解大盛一時之困……

  長此下去,這大盛天下又能安穩多久?

  想著,端木緋思緒翻飛,心里沉甸甸的。

  姜姑娘飲了半盅茶后,也冷靜了不少,唇角微翹,落落大方地說道:“端木大姑娘,端木四姑娘,不巧今日雙親和兩位哥哥都出了門,就由我帶二位在鋪子里隨便走走吧。”

  之后,姜姑娘就領著端木緋和端木紜在鋪子前后走了一圈。

  這鋪子從鋪面看著不大,里頭寬敞得很,前面的鋪子是兩開間,后院除了兩間坐北朝南的正房外,還有東西廂房,以及后罩房可以用來作為倉庫。

  小小的庭院里,鋪著干凈的青石磚地面,一側種了幾株翠竹,另一側種著幾叢月季,還擺了幾盆菊花,一個水缸,安寧祥和。

  姜姑娘不時出聲介紹這里,語氣平和,又隱約透著一絲留戀與不舍:

  “我們平時就住在這后邊的院子里,后院還有一個后門,卸貨和出入都很方便。”

  “我爹說,這鋪子雖不大,但是位置好,正好在昌興街的中段。”

  “隔壁又有間茶樓,有時候那些客人從茶樓出來就會順路來此買茶……”

  端木紜和端木緋對這個鋪子頗為滿意,在繁華的昌興街上,它不算醒目,但是對于她們姐妹而言,卻是恰恰好。

  她們也不打算做什么大生意,只想弄點小本經營練練手,等以后要回了李氏的嫁妝,才不至于手忙腳亂,被某些奴大欺主的下人所蒙蔽。

  看完了鋪子,姐妹倆就出聲告辭,姜姑娘親自送二人到了鋪子門口。

  端木緋笑道:“姜姑娘不必相送了,我和姐姐還打算在昌興街上在逛一圈……”她們是想看看這四周還有些什么鋪子,以免與別的鋪子沖撞了。

  話語間,就看見隔壁的和韻茶樓走出一道有些眼熟的高大身影。

  三十余歲的男子著一襲藏藍色織銀絲團花紋錦袍,腰間系了條玄色綴碧玉腰帶,錦衣玉帶,風流倜儻。身后亦步亦趨地跟著一個白面無須的青衣小廝。

  不僅是端木緋和端木紜看到了他,對方也看到了她們,嘴角一勾。

  姐妹倆趕忙上前幾步,對著他福了福,“見過慕老爺。”

  這個男子正是微服出巡的皇帝。

  皇帝看著姐妹倆也有些意外,目光在二人身上掃過,在端木紜的臉上停頓了一瞬。

  今日的端木紜穿著一件茜色暗妝花交領長襖搭配一條淺粉色的繡花馬面裙,耳著明月珰,如玉面頰上泛著淡淡的紅暈,如一朵盛開的海棠般,明艷動人。

  皇帝抬眼看了一下那鋪面上方的招牌,面露了然之色,親和地笑道:“原來是端木家的丫頭,你們倆今日莫非來此買茶?”

  “回慕老爺,我和妹妹倒不是來買茶的。這鋪子原是先母留下的嫁妝,最近店家要退租,我就帶妹妹過來看看。”端木紜簡單地把來龍去脈解釋了一遍。

  皇帝笑道:“我正好要買茶,你們陪我看看……”

  他話音未落,一道灰色的矮小身影忽然從后方的一個小胡同里躥了出來,一個衣衫襤褸的乞兒如同一只兇猛的小獸般朝皇帝沖了過去。

  “小心!”

  正在店鋪門口的姜姑娘緊張地發出一聲驚呼,小臉微白,卻已經晚了,皇帝已經被那個小乞兒從側面撞了個踉蹌。

  小乞兒撞了人后,也不道歉,撒腿就往另一頭跑去。

  “老爺!”隨行的小廝緊張地扶住了眉宇緊鎖的皇帝,誠惶誠恐。

  端木緋卻是立刻注意到皇帝身上少了什么,忙道:“慕老爺,您的荷包!”

  眾人皆是朝皇帝的腰側看去,這才發現那里空空如也——

  那個原本懸在腰側的湖藍色銀絲線刺繡的葫蘆形荷包不翼而飛!

  等他們再試圖去尋剛才那個小乞兒時,對方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皇帝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顏色精彩變化著。

  端木紜和端木緋暗暗地面面相覷,對于皇帝而言,被偷一個荷包說小也小,這么點損失,皇帝肯定不會放在眼里,但是說大也大,天子腳下,皇城根上,皇帝卻被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乞丐搶劫了,這傳出去就是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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