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昭腳步一停,卻沒有回頭。
“皇帝!”高太后心頭一緊,只以為他反了悔,喊著他。
蕭瑾瑜置若罔聞,看向榮昭的背影。
“你曾經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一時?”他的聲音有一絲沙啞,帶著一點哽咽。
榮昭蹙起眉心,心中有一股難言的酸澀,“有過。”
也曾美好,如果中間不摻雜著利用。
蕭瑾瑜揚起嘴角,卻有兩行清淚從臉頰滑下來。
榮昭又邁起步子,蕭瑾瑜跟了兩步,“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不會真心為我哭一場?哪里一滴淚。”
榮昭緩緩轉過身,望一望他。他們兩個之間三丈遠,卻仿佛中間隔了一條銀河,不可逾越。
她點點頭,沒有再說什么,轉身領著孩子離開,頭也不回的走了。
蕭瑾瑜,你我之間,前世今生,物是人非。不管是有緣無分,還是有份無緣,我們都再也不要糾纏了。
蕭容念一路是回頭看著蕭瑾瑜的,直到看不見,才轉過頭。
“母妃,皇叔好像哭了。”
如果皇叔不是要搶她的母妃,其實還是個不錯的叔叔。
榮昭低頭看看她,風輕云淡道:“是嗎?”
蕭容念點點頭,道:“皇叔是個可憐人。”
榮昭眼睛里含著一層水霧,深吸了一口氣,霧慢慢散開。
“眾生皆是可憐人。”她感慨一句,轉而一笑,“好了,我們快出宮吧。”
蕭瑾瑜一步步的走回他的宮殿,他似是一具行尸走肉,沒有了靈魂。
龍椅冷冰冰的,沒有一點溫度,他坐在上面,彎著腰,毫無生氣,就仿佛他的心跟著榮昭離開了,留下的只是一個驅殼。
就這么放走了,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執著了那么久的人,今日就這么輕易的讓她離開了。
他不知道,他的內心到底后不后悔當日拿著她去和蕭珺玦做交換,如果不那么做,她或許一輩子都不會恢復記憶,永遠都是那個眼中充滿著愛戀著他的榮昭。
但如果不那么做,現在坐在這的人,或許就不是他了。
原來人真的不能貪心,魚與熊掌不能兼得。
他選擇了皇位,注定,最愛的女人就會失去。
他一直都幻想著能和她重歸于好,但,有些東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也找不回來。
她寧愿死都不愿和他在一起,寧愿死。所以,他不得不放手,放她出宮。
他趴在龍案上,真的覺得累了。
昏昏沉沉中,忽然一只手碰到他的肩頭。他是那種時刻都警惕的人,一瞬間就清醒,抓住了那只手。
“是你?”原來是昭妃,看他趴著,怕他著涼,給他披了一件衣服。
昭妃微微含笑,“臣妾打擾皇上了嗎?”
蕭瑾瑜直起身子,搖搖頭,“沒有。”
“皇上傷心了嗎?”昭妃是溫柔的,是那種從心里就溫柔似水的女人,說話也一樣,輕柔的似一層紗。
她的眼中是哀愁的,如晦暗不明的星辰,“臣妾剛才看見她了,真美,不怪皇上那么愛她。”
或許是好奇吧,只想見一見那個人。所以聽到宮里三位最尊貴的人去了同一個地方,便跟了去。
她并非嫉妒,而是真的想知道皇上愛的人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只是,她沒敢進去,而是一直在宮殿外等著,在那個女人出來的時候,與她對視著幾眼。
那是個極美麗的女子,明艷四射,她所見過的女人,都比不上她。
他們說自己長得像她,但她卻覺得一點都不像,那種明媚的光芒,她身上并沒有。
蕭瑾瑜撫著她的臉龐,“你說,朕就這么不值得愛嗎?為什么,她不愛朕,還要想著遠離朕?”
今日昭妃穿了一件雪白色的衣服,褪去了艷麗的紅色,她似乎從與榮昭相像的容貌中掙脫出來,有了自己的相。
“愛從來就不能去衡量,無關值不值得。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那是心。”昭妃蹲下來,她的頭靠在蕭瑾瑜的腿上,“皇上,您何必要那么執著一個不愛您的心?”
蕭瑾瑜摸著她的頭發,她素來簡潔,不戴過多的首飾,只零星帶幾個點綴一下,不那么寡淡,蕭瑾瑜輕笑道:“或許真的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昭妃抬著頭凝望著他,“既然明知道得不到,就應該放手,從心里放手。”她拉起蕭瑾瑜的手撫在自己的臉上,“皇上,臣妾愛您,您不是說,臣妾長得像她嗎?那皇上就把臣妾當做她好了。只要皇上喜歡,臣妾愿意當一輩子的替身。”
“昭妃。”蕭瑾瑜看著她,嘆息了一聲,“你真傻。”
昭妃含著淚,“臣妾愿意就這樣傻傻的一輩子,只要能陪在皇上身邊。”她伏在蕭瑾瑜腿上,笑著流下淚花。
柳馥馨攙扶著高太后回萬壽宮,一路上的氣壓很低,高太后一直無聲。她覷著她,幾次想要說話,都憋了回來。
到了萬壽宮,高太后讓所有人都下去,只留下柳馥馨一個人。
“跪下。”暴風雨前夕通常都是平靜的,屏退下人之后,高太后突然沖著柳馥馨發怒,“你給哀家跪下!”
柳馥馨惶然下跪,耷拉著腦袋。她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
高太后深吸一口氣,冷笑道:“哀家就說嘛,你平時無事不登我這萬壽宮,今天怎么就突然來了。原來是借刀殺人,借著哀家除掉你要除掉的人。到時候,你兩手一攤,撇的干凈,所有黑鍋都哀家來擔。柳馥馨你想的可真好!”
柳馥馨不可否認,道:“臣妾這么做也是為了斬草除根,為了皇上好,也為了太后好。”她陡然抬頭視向高太后,“難道榮昭那個賤人她不該殺嗎?今天,要不是皇上,榮昭母子三人現在早就咽了氣。”
她這心里還是堵,眼看著榮昭的毒酒都到了嘴邊,差一點就成功,結果還是功敗垂成。
不過啊,還好,終于將她給趕出皇宮了。
“你就知道斬草除根,難道沒腦子不想想這之后的后果嗎?”高太后慍色道:“今天要是他們三個都死在皇宮里,榮侯府那里如何交代,護國公府那里如何交代,楚王那里又如何交代?你就不想想,不想想!”
柳馥馨有些不服氣,嘟囔著,“太后您最后不也要殺了柳馥馨嗎?”
高太后語凝,停一下,砌詞狡辯道:“那是哀家嚇唬嚇唬她。””嘆一口,“算了,總算是出了宮,我看皇上那樣也對她死了心了,只要死了心,她死不死沒關系。”
柳馥馨心里恨極了榮昭,總會輕易就放過她,連忙道:“怎么沒關系?太后您想,皇上今天是傷了心,愿意放她走。但明天哪,后天哪,只要她活著,皇上就——”
“皇上就不死心?”高太后接上她的話。
柳馥馨使勁點頭,“是。”
高太后眼皮往下一垂,斜著她,“哀家看,不是皇上怎么樣,而是你,只要她活著,你就不放心,不安心。”
柳馥馨面色訕訕,道:“臣妾都是為了皇上。”
高太后挑一挑眼皮,輕笑著,“不用在哀家這說什么好聽的,哀家也是女人,你的心思哀家都懂。”
說著又變了臉,一厲,“今天哀家不追究,不過,你以為要再什么屎盆子都往哀家身上扣,哀家饒不過你。”
柳馥馨表面怯怯,“兒媳再也不敢了。”
被高太后教訓了一頓,回到宮里柳馥馨就大發了一次雷霆。一個,兩個,都拿她撒氣,她成什么了,出氣筒?如今她活的,連宮里的丫鬟太監都不如了!
“娘娘您消消氣,消消氣!”留芳給她端了一碗涼茶,“不管怎樣,楚王妃畢竟出宮了,皇上要娶她的念頭也打消了不是?”
柳馥馨接過茶,一口喝下去,冷齒道:“可本宮就是不甘心。”
留芳又為她添了一杯,隨口道:“娘娘不甘心也無濟于事,還能在外面殺了她不成?”
一語點醒夢中人,柳馥馨眼光霍然一亮,抓住留芳的手臂。留芳一個不察,差點將涼茶摔了。
“你說的太對了留芳,本宮怎么就沒想到。人嘛,總會有個意外,說不定出個門,就橫死在街頭哪。”
留芳雙目一瞠,道:“娘娘您是想怎樣?”
柳馥馨軒一軒眉,嘴角含著一縷肆意的笑意,招著留芳,附耳嘀咕幾句。
留芳整個人愣住了,握住她的手臂,勸道:“娘娘,您可不能這么做,若是皇上知道了,這罪名可不小。”
柳馥馨冷哼道:“只要能讓榮昭這個人在世上消失,本宮愿付出代價。用太后的一句話來說,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斜一眼留芳,“別廢話了,就照本宮的意思去做。”
留芳猶豫再三,“娘娘三思啊!”
柳馥馨不耐煩,“嘖”一聲,“別磨蹭,快去。”手指重重懟了下她的額頭,“耽誤了本宮的事,本宮饒不了你。”
留芳捂著額頭,頷首道:“是,奴婢這去。”
她走到門口,停了一步,微微側臉,余光看了眼柳馥馨,唇邊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