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韓霜第一次到大朵家。非常氣派,也非常寒酸。
大朵家住在B市的老城區,外面就是有名的一條街,出售筆墨紙硯和B市特產的糖人、葫蘆、大碗茶等等。更兼外面有個小學,就只有更熱鬧的。
春天里,到處都是香的。走到這里,是附近最靈驗的寺廟里傳出的檀香,往那里走,是新上市的玫瑰花餅和藤蘿餅的味道。還有那賣酸杏的,當然不會真的讓你直接拿著一顆青杏子咬。那是要工夫的。人家手藝人得把杏核兒剃了,然后用上好的大塊冰糖,不要錢似的,和杏子肉一起丟進鍋子里去,小火慢熬上半天,吃的時候抹在剛蒸出來的米糕,或者薄脆上面。那滋味,什么米其林(米其林餐廳,是《米其林紅色寶典》對各地美食、餐廳收錄的餐廳。該寶典每年對餐館評定星級。),黑珍珠(米其林的中國版,由大眾點評負責評級,據說比米其林星級靠譜點),都是不夠個兒的。
要七拐八拐才能到里面,看到那院門,而那院子的石墻上都刻著鸚鵡和壽桃,雖然破舊不堪,但是仍然非常氣派。一棵柿子樹,非常之清冷孤傲的長在院子里,有麻雀在上面棲息。柿子樹底下是一只三花貓,沖著那樹上的麻雀嗷嗷的叫。
院子格局很整齊,。這種老的四合院是東西南北都有屋子,從上空看起來就像麻將桌上那碼好了的麻將牌一樣。這些房子現在也像麻將牌一樣,不過是沒碼好的,因為每邊的屋子都被隔成好幾段,住著好幾家人。
大朵家里就是那麻將牌中的一張,不過,非常鶴立雞群。怎么看怎么怎么有“大隱隱于市”的意思。
韓霜深呼吸一下,兩腮鼓起,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正打算敲門,就聽見屋里叮叮當當的生意……這是……有賊?
韓霜二話不說,一腳踹了過去,大朵家那點綴著絲瓜絡的木板門就被踹飛了,隔壁鄰居家的八哥開唱:“那冰輪離海島……”
韓霜進去,只見大朵正呼吸困難似的趴在地上。
“你你你你你你你!”大朵整個扭成了一個麻花,韓霜趕緊上前扶起。
“氣煞我也!”大朵坐在地板捶胸頓足。
韓霜:。。。
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為啥大朵如此憤怒。
這里先說明一下,大朵家是改裝過的,所以地板上都鋪著草席,現在剛入春,草席上墊個毯子就可以直接坐了。而大朵家一進門的過道,左邊是廚房,右邊是鞋柜,當然這些都是那種拉伸的柜子,平常不占地。而且天花板是透明玻璃的,采光特別好。從那玻璃頂投射下陽光和初春樹葉綠色的斑點,而一只非常之肥碩的、灰蓬蓬、毛茸茸的小東西就趴在灶臺下面的小推車里,優哉悠哉的從大朵和韓霜面前劃過……
韓霜對天發誓,那老鼠是做了個Yeah的手勢……
話說這老鼠嚙齒類動物,俗稱“耗子”,是哺乳動物中繁殖最快、生存能力很強的動物。其主要特點是身體呈錐形、無犬齒,門齒與前臼齒或臼齒間有間隙、門齒發達、無齒根、終生生長、常見嚙物以磨短;行動迅速;以植物為主食,也有的為雜食性。順便說一聲,這個有一種滿族的食物,名叫粘耗子。這個并不是把耗子粘了吃,而是把粘高粱米或糯米以水浸泡后磨成粘米面,將小豆煮熟搗成泥做成豆餡,包進粘米面搟成的圓餅中,外用蘇子葉裹之,上籠屜蒸熟即成。食之香甜可口并帶有蘇子葉的清香,是非常家常的美食,而且時逢祭祀還常用來供神。當然,說這個是因為韓霜最近也在研究。
因為他發現,大朵好像喜歡吃粘食來的。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在于,大朵披頭散發的瘋狂掐著他脖子搖晃:“那耗子是你養的啊!它從你眼前過你不會一板磚拍死 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唉,所以說隱士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的,你看,隱于山林,就有饅頭大的文字追著你咬。隱于市井,就有這肥頭大耳肉嘟嘟的耗子把你弄的七竅生煙。正在思索老鼠這種生物的前爪的腳趾是否真的能彎曲這個生物學問題的韓霜,硬是被搖晃醒了。
是哈,大老鼠啊!要打啊!
作為家里唯一的男人(韓霜四舍五入,覺得自己既然已經進了大朵家的廚房,手里拿著大朵提供的打鼠道具塑料拖鞋,那他就是大朵家的人了)。韓霜義不容辭的拿著拖鞋就殺氣騰騰的沖了進去,然后就直接身子向后一仰,直接和大朵家的地板親密接觸。
嘶,真是……慘不忍睹度啊……大朵用手指捂著臉,然后從手指縫里偷看,韓霜非常不好意思的爬起來,揉揉自己的后腦勺。
吱的一聲,那毛茸茸的小家伙瞪著黑亮的小眼睛,嘴邊好像還叼著點什么吃的,然后呲溜一聲,又跑進地下去了。
這里需要說明一下,大朵她家確實地方太小了,所以當時給她弄書房,就是在一樓地下挖出來一小塊,然后里面鋪上地板,上面再搭塊木板,就當書桌了,當然,是簡陋了點,但是大朵會捯飭啊,上面再放一只從外面市集上淘換來的古拙粗陶細小花瓶,一切就顯得非常有意境了。當然,還少不了書桌上大朵的《道德經》啊、《西升經》啊、《太上感應經》啊……韓霜兩只眼睛里倒出星星了,沒想到大朵喜歡看這些書啊……他平常倒是喜歡看書,不過喜歡看《挪威的森林》、《紅與黑》之類的,有的時候還喜歡看一點武俠小說,看著里面人的悲歡離合就忍不住流眼淚,大朵會不會覺得他粗俗啊……
大朵一馬當先,拿起那墨綠色封皮的《道德經注解》話說,就這書,勉強依稀可以看出,原來是淺綠色的,就是那種剛長出來的青草嫩芽的綠色,然而由于看書的人長期看書前不洗手,這書吧……反正淺綠色的底兒上再配上淡淡的黑色手印,其實也挺好看的,乍一看,還以為是花紋呢。
就是不知道著書的老子先生是怎么想的,還有給這書些注解的學者是怎么想的……哎,這世上知音難覓啊,奈何這知音啊,不是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