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剎魔想迎娶浮笙,魔君臉上的笑意便銳減了幾分,他心里明白,浮笙喜歡的是冷幽,冷幽亦心慕浮笙良久,如果在戰前公布剎魔和浮笙的喜訊,以宋城王冷幽為首的宋城的魔兵軍心就會渙散,到時候將會對魔界不利。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想,用浮笙來捆綁剎魔,又未嘗不是一條良計,他之前一直擔心手握重兵的剎魔謀反,如果剎魔能與浮笙結姻,那么,他心頭的刺便可拔出。
一方是女兒,一方是千秋,他掂量來掂量去,最終還是同意了剎魔的請求。
只是,將婚禮一事挪到了戰后。換個角度想,浮笙嫁給剎魔也未必就對她不好。畢竟,剎魔不論品相還是法力都比冷幽高,興許,兩人只是表達愛的方式不同呢?冷幽愛得魔界皆知,剎魔只是默默藏在心里而已呢?
他想找個時間和浮笙好好談談,只是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剎魔,我準備向天界正式下請帖,如不出意外,五日后便可領兵出征。這幾日,我有事要離開魔界,魔界就交由你打理,至于你的婚事,我會命魔后全權代理的,你大可放心。”
“謝魔君成全。”
剎魔以手撫膺向魔君致以誠摯的謝意。剎魔起身告辭,往殿外行去。那趴在門邊偷聽的后羿聽到腳步聲后便逃遁而去。
當他走到石林,憤怒的他以手擊向石柱,只擊得石柱碎如粉末。憑什么他宋城王可以娶浮笙,剎魔可以娶浮笙,唯獨他不可以?這不公平!
他越想越氣憤,額上和脖子上的青筋暴露,看起來就像雨中爬行于泥地上的蚯蚓,清晰而恐怖。當年他背叛天界,和魔界聯手,魔君一直都是個笑面虎,一直嬉皮笑臉地對他,可背地里卻一直防著他,根本就不給他實權。
魔界的群魔表面上看著對他敬服,背地里亦是鄙夷他鄙夷得很,也對,誰會對一個叛徒心存恭敬呢?
更可氣的是浮笙!那個女人,自己為了救剎魔爬到自己的床上來,結果他聽了她的話將鎖妖塔的亡靈釋放了,那個女人卻提起裙子后便不認賬了。
好歹他以前也是一代上神,悔就悔在他不敢與魔界沆瀣一氣,污染了自己不說,魔界現在也開始卸磨殺驢,抹殺他的功績,他到底意難平。
他沒再繼續對石林拳打腳踢,壓抑太久的仇怨豈是三拳兩腳便能發泄得完的事?他受的苦和他所遭受的罪,他發誓,要恨他們一點一點地討回來。
當北澤回到汐宮之時,汐宮宮外清一色的蛟人齊撲撲地跪倒在宮外,他看后百感交集,他小心翼翼地攙扶起跟前的士兵,吩咐道:
“你們都起來吧!”
眾士兵皆面面相覷,終是沒有一個人敢站起身。北澤將手背于身后,淡聲說道:
“你們要記住,從今往后,汐宮和汐族對于你們來說,都是以往的記憶,你們忘記也好,記得也罷,它都不復存在了。你們以后會有一個新的身份,也是一個回歸的身份,你們是天族的士兵,會跟隨度辰殿下,度辰殿下宅心仁厚,定不會虧待你們,而我,也不再是你們的君上,還望諸位,多加保重。”
蛟人一聽,不禁神色大變,而后凄惶的啼叫聲和哀嚎聲聲聲難息。
“君上,你不要拋棄我們,以前都是我們不好,我們真心悔過,不論以后有無汐宮,我們都愿跟隨著你,做你的部下,護你周全。這是我們畢生的使命。君上!”
北澤聽后緩緩閉眼,他答道:
“你們走吧!你們還有你們的家人需要守衛,汐宮結界已被破,外界隨時可能攻進來,與其讓你們跟著我廝殺,不如全了汐族一族的性命,畢竟,活著比什么都好。你們本是天族的子民,因祖神的恩怨而受累,如今回歸也不要覺得自己就低天界一等,幾十萬年前,你們有什么樣的榮耀,現在仍擁有什么樣的榮耀,甚至該為這樣的榮耀而努力。你們走吧!”
北澤雖心有不舍,卻終是狠下心來將族人驅散,他見過戰爭,也失去過父親,如今又失去雪沁,他明白,失去自己所親所愛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他本來也不是一個自私的人,也沒有遠大的志向,只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可是這樣的夢想,在他出生的時候就注定他遠不可能達成了。
他是汐宮的儲君,愛著一個心不在他身上的女人,他窮盡一生,事事處處為她想,可她都不為所動,他原以為,她會做自己的妻子,做自己的汐后,可是,天不遂人愿。
他為了她突破了第九境遇,甚至進入了第十境遇,法術比起商洛得還要強大還要出色,就為了她能正眼看一下自己,看看曾經那個小男孩也已長成大人物甚至力量超越了汐族最強的巫君,那個小男孩完全擁有保護她的力量了,可她眼里,心里不再有他了。
他送給她水蒼玉,在他進入第十境遇時,卻突然噴出一口血來,身上的血管如玻璃碎,只因她身上的水蒼玉被火系法術攻擊,她有危險,他探知到了,便飛縱上了天宮將她救回,她奄奄一息,他守著她。她說著傷害他的話,他也守著她。
她被她心愛的女子傷得體無完膚,她在白帝城又是哭又是鬧又是絕食,他沒聽白帝的勸,帶她去見了她心愛的人,她被傷得體無完膚,守在她身邊的人是他。
她懷了身孕,一臉的辛酸,愁眉不展之際,他請求她嫁給他,她覺得懷著別人的孩子嫁給他,這樣對他很不公平,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心甘情愿。他唯一難過的是她遇人不淑,更難過的是,他沒有好好保護好她。
在她被璇璣砍斷魚尾,露出原形,快窒息而死的時候是他將她救回了汐宮,他滿心地以為這一次她不會走了,這一次,她會留下來做自己的汐后,可是,她還是走了。無聲無息地走了。
他一閉上眼,腦海里浮現的是他等在她門口,吵醒她時被她扔枕頭來砸;和她游走在人間游玩,她吵吵嚷嚷要吃這個要吃那個的畫面。
她換上紅嫁裳,美得就像一幅畫,就差了那么幾天,她就要嫁給他,可結果......
“哥,你回來了。”
瑤琦走近他身旁,晃了一下他的手臂,北澤這才從回憶里轉了回來。
他下意識地移了兩步,看了瑤琦又復看了她身后一眼,問道:
“母后呢?”
“哦,母后不知道你回來,最近她總是嗜睡,吃完晚飯后便睡下了。”
北澤微微點了點頭,轉身走的同時,還放慢了腳步問瑤琦:
“你最近身體怎么樣?”
瑤琦頓了頓,如實答:
“還好,就是嗜酸嗜得厲害,也是貪睡得很,動不動就乏了。”
“嗯,讓母后給你準備準備,過幾日,龍族的三皇子便會來迎娶你。”
瑤琦一聽,心里樂開了花,她下意識地去摸了摸,復又理了理頭上的發。將信將疑地問:
“真的?他真的愿意娶我嗎?”
北澤點了點頭,沒再言語,瑤琦已有身孕,多說無益。
瑤琦并不知道三皇子是哪般的惡語相向,她記得的,全是三皇子哄她的那一套又一套的說辭,眼下又聽見北澤說三皇子要娶她,自是歡喜異常,哪還有其它心思去猜別的。
“那我回去準備準備,謝謝哥哥。”
她微微彎了彎腰,北澤道:
“以后嫁到龍宮,記住,凡事低調,你要知道,龍宮可不比汐宮,不然,到時候吃虧的是你。任何時候,都要保全自己,保護胎兒,母后年齡大了,父君也走了,都幫不了你多少,往后余生,你要照顧好自己。”
瑤琦聽了默默地點了點頭,她之前一直以為北澤恨透了她,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她最需要北澤幫助的時候,北澤并沒有因為前嫌像躲瘟疫一樣地躲著她,這一點令她感動。
她低著頭,踱到北澤的近前,開口叫了一聲:
“哥。”
然后只聽得“撲通”一聲,她雙膝跪倒于地,北澤憐她有身孕,想扶她起身,可她卻不讓,她邊哭邊道:
“哥,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父君,我當年如果不那么自私,不那么任性,不去傷害雪沁,不將雪沁送到岸上去擱淺,雪沁就不會和天界有瓜葛,她和天界沒有往來,一切就不會變成如今這樣!”
北澤聽見她說的話,心如死灰,他感覺自己身上有自己扛不動的山,壓得他快跨了,而如今瑤琦的這番話讓他心里更不好受。
他能說什么?她說的他都明白,若非當年雪沁被剔去魚鱗后又被送到岸上去擱淺,她又怎么會有機會遇到司燁,若無相遇,她此時還會在汐宮里呆得好好的,汐宮也不會破,族人也不會作鳥獸散,顛沛流離。
但他又能怪罪什么?是該怪罪一個孕婦?還是該怪罪造化弄人?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他又有何能力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