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境,沉璧端著茶從外走入殿內,看到剎魔拄著腦袋在沉思,便輕輕將茶放下,轉身欲走,卻被剎魔喚住。
“你找我?”
沉璧轉過身來,看到微微側目的剎魔微微抬了抬眼皮望了她一眼。
“嗯,父王說明日舉行宴會,特命我來請剎魔一同前去。”
“知道了。”
他淡淡地回答,語調里聽不出悲喜。印象中,他少有脾氣,就像他杯中的茶一樣的清咧,給她的感受全是清苦味。但是,他沒有拒絕,便是默許了。
沉璧微微拜了拜,轉身欲走,卻聽見身后的他問道:
“你是沉璧?”
沉璧有些吃驚,沒想到他會如此問,她轉過身來,緩緩卻無比肯定地答復道:
“是。”
她以為他會說什么,可他除“嗯”了一聲之外,并無其它的話語。
她微怔了半晌,良久,轉過身去,離開了房間,一臉落寞地走向庭院。
不遠處的亭子,男人挺拔的線條映入眼簾,因亭子未有燈照明,她也看得不太真切,只感覺到有影子在晃動,一開始影子是倚在欄桿處,在她立定后,影子便一步一步地向她行來,逼近。
狂楚劍的劍穗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攜著劍的主人,他的臉,一點點地具象在她的跟前,那個人,走近她后,將劍抱于胸前,淡然道:
“剎魔歇下了?”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冷幽跟著她的步伐在院子里轉圈,她默默地走著,一言不發,冷幽也不說話,只是陪著她。
魔界看不到月亮,偶爾有極光閃現,將夜照亮,只是藍、綠、黎、紫等清一色的冷色調極光,僅此而已。
魔界的夜雖然色調凄冷,但是并不寂寞。像宋城,連關等魔界要塞,可謂夜夜笙歌,眾魔耽湎于享樂,便將頭顱系在腰間,為了名利,為了美女,死心塌地地為魔界賣命。
三十四境是魔界中最冷寂的境,即便如同焚場的三十六境,都不如它寂靜。畢竟,三十六境中,每年都會有犯下不可饒恕之罪的魔被統一送到三十六境去焚滅,亦有一些皮相較好的魔被拿來祭奠。
但,三十四境不同。三十四境,一年的動靜,唯有深澗中的花開花落。
一道極光閃現,沉璧轉身而來的臉,顯得分外地妖嬈。她的眸子里沒有往日的狂熱,如同一汪秋水,投入冷幽的心湖里,他的心湖里頓時激蕩開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他的心湖之上,住著一個女子,溫柔,嫵媚,動人。
他承認,他看著眼前的這副熟悉的皮囊,想起浮笙了。
“你不用這樣跟著我,我保證我不會傷害浮笙,興許,我等不到天魔兩界交戰,便會把浮笙還給你。”
她敘述的時候,一臉的平靜。冷幽聽完,沒有表態。他知道,那個傲慢、自大、又放縱不羈的沉璧有今日的轉變,全是因了三十四境的主人。
她與剎魔剎魔之間發生過什么,他不便去問,他只是,聽完她的敘述得知浮笙就快要回來了,心里浮現出一抹淡淡的失落,但這種失落又很快被期待填充了而已。
她說完話后便轉身走了,玄色的衣裙和夜的顏色相得益彰,他看不清她的臉,只是那背離他的身影,讓他有種說不出的哀傷。
翌日,噬魂殿內一片歌舞之聲,扭動著柳腰的舞姬眼神里全是蝕骨的魅惑,看得后羿口舌發干。
魔君坐于正上方。左手邊排坐著魔界的三個王子和浮笙公主,右手邊則是后羿和冷幽。而剎魔,則坐于魔君之下,眾王子之上的分階處,美女提著酒壺,狐媚一笑,溫柔地給他倒酒,但他的眼神,始終未看周邊的魔女一眼。
沉璧的視線全在剎魔身上,那幾個圍繞著剎魔極盡魅惑本事的魔女,讓她心里直犯起一陣又一陣的厭惡,她不想再看,便將視線一轉,對面,冷幽正低眉品著酒,而后羿,則直勾勾地盯著她。
“剎魔,來,喝酒。”
魔君舉著酒杯遙敬剎魔,剎魔回敬。
“聽說剎魔曾于幾日前于西海底擒獲蛇妖,可有此事?”
剎魔將杯中酒放下,拱手揖道:
“確有此事,只是......”
“只是什么?”
面對魔君的質問,剎魔面露難色。
“只是前兩日,剎魔托付浮笙將蛇妖送與魔君,但,不料,中途生變,竟讓蛇妖逃了。”
“竟有此事?”
魔君狐疑。沉璧這時開了口,聲音溫柔動聽。
“父王,剎魔所言非虛,浮笙可以為此作證。幾日前,剎魔將一蛇妖帶回魔境,因當時父王未在宮中,剎魔又一心煉化亡靈,所以,剎魔便將蛇妖的力量封印了并托付與了我,兒臣怕有心懷叵測之人打蛇妖的主意,便將蛇妖封在了廿四境,我聽說父王回來了,還去了三十四境,便打算和宋城王將蛇妖押解給父王。孰料......”
沉璧頓了幾秒,轉身看了無痕一眼,接而言道:
“孰料,無痕帶著天界的月神前來,與我和冷幽大打出手。月神還將兒臣打傷了,宋城王救了兒臣,再后來,蛇妖便不見了,兒臣所言,句句屬實。”
無痕看到魔君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己一眼,他有些坐不住了,開口反問道:
“依你的意思,是我勾離了天界的勢力,作了手腳,將蛇妖放了?”
“浮笙并不是這個意思,浮笙只是客觀陳述事實而已,還望父王明察。”
“你........”
冷幽坐在一旁,雖然知道浮笙在撒謊,可還是站出來替她作了偽證。
“魔君,冷幽可替公主作證,公主所言非虛。”
魔君有些生氣,舉著盛滿酒液的玉爵往無痕的方向擲過去,玉爵應聲碎了一地。
“無痕!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無痕知事態的嚴重性,忙站起身來,走到魔君跟前跪下,稟道:
“父王,兒臣確實和月神去過廿四境,但是并非是兒臣和月神放走的蛇妖。月神恨蛇妖入骨,又豈會私自放走她?兒臣一心為了魔界的千秋大業,更不可能私自放走蛇妖。”
“你怎么知道,月神恨蛇妖入骨?你對月神了解有多少?萬一,她騙了你呢?說不定,她接近你就是為了套出蛇妖的下落,然后和天界的人里應外合,救走蛇妖呢?”
沉璧冷冷地道。
“你們也太高看自己了,你們覺得,我們天界殺一個蛇妖,需要費那么大力氣么?”
殿內傳來一陣悅耳的女聲,眾魔皆驚,正在眾魔疑心這女聲是何人發出之時,空氣中不知何時多出一個一身紅衣的女子,墨發飄揚于空中,眉眼如畫,兩靨如花,美得驚心動魄。
“你怎么來了?”
無痕掌心捏了把汗,畢竟,離朱對魔界來說是他們的死敵。離朱輕笑一聲,對著坐于正上方的魔君道:
“魔君,我和無痕并沒有將蛇妖放走!你愛信不信。”
無痕連忙接言道:
“父王,浮笙也說了,剎魔封存了蛇妖體內的力量,外界若無向導或足夠高深的法力,根本進不去廿四境,兒臣以為,蛇妖未必離開了魔界,還望父王明察。”
魔君摩挲著下巴,沉思了片刻,爽朗地笑了,臉上的疤痕在笑意的牽動下就像一只張開血盆大口的蛇,在魔界昏暗的背景下搖曳,異常地瘆人。
“月神?”
魔君的視線鎖向一襲紅衣的離朱,頗感興趣地上下打量著她。無痕掌心滲出了冷汗,他忙拜道:
“父王,月神是兒臣的朋友,她之所以在魔界,是受了兒臣的邀約。”
“邀約?”
魔君的語氣里陰陽莫辯,甚是詭異。
“是,再過幾日,便是我們魔界一年一度的魔旦節,所以,兒臣斗膽,請了月神前來觀賞。父王,月神和蛇妖不睦,她沒有理由救走蛇妖。”
“哦?你說她們之間不睦,原因呢?”
離朱感激無痕替她撒謊,但她又豈是那種畏畏縮縮躲于人后求人庇佑的弱女子。
“因為蛇妖非我族類,目無仙法,我乃帝女,如何能容得了她!”
魔君笑著鼓了鼓掌,眉眼彎彎泛著狡黠。
“有點意思。”
沉璧在一旁冷笑,她冷哼一聲。
“據兒臣所知,蛇妖乃白帝所出,亦為帝女,怎會與你就不同族類了?且蛇妖目無仙法,自有天帝審判,什么時候輪到你在這執行正義了?”
“浮笙!”
沉璧聽到魔君喚她,便以手撫膺道:
“父王,兒臣所言亦是句句屬實,月神這番說辭漏洞百出,我們魔界與天界向來水火不容,月神此番前來,居心叵測,父王莫要輕信于她。”
沉璧說完抬眼望了一眼離朱,離朱翻著白眼往頭頂上看,絲毫不理會她口中之言,在眾魔眼里,這個美如畫的仙子,未免也太狂了。
“父王!兒臣不應該隱瞞父王,還望父王責罰。”
無痕一臉的真心懺悔,魔君聽了臉上青筋暴露,他臉色鐵青。
“你的意思是,蛇妖逃走確與你有干系?”
“不,父王,兒臣與月神皆未放走蛇妖,兒臣若真有此意,為何之前又要稟告蛇妖一事?”
魔君的臉色稍微緩和,無痕繼而言道: